巷子深处，碎骨铺地，每一步踏下都发出细微的断裂声。张小凡未回头，只以玄火鉴微光映照身后骨纹，那老者足迹如刻，步步精准避开地底血线与符文节点，竟似对整座骸骨城的禁制脉络了如指掌。
陆雪琪指尖微颤，寒气自袖口渗出，凝于耳侧。她闭目，以“冰心诀”引魂音入神，捕捉到那老者低语中夹杂的断句：“……容器将醒……血祭不可逆……瑶光非她，亦是她……”
她睁眼，眸光如霜。
“他在说碧瑶。”她极轻道。
张小凡颔首，指节微收，玄火鉴火种在掌心微跳。他不再疾行，反而放缓脚步，故意在岔道处多停半息，引那老者近身。
“若为敌，此刻早该唤来骨傀。”他说。
“若为友，何必藏言匿行？”
“那就让他跟到底。”
二人转入一条斜巷，巷壁堆满残甲，皆是修罗仆从战死后剥下的护具。张小凡伸手一抹，甲片上浮起一道暗红符印——正是黑市通行的骨令标记。
“黑市在西。”
陆雪琪点头，寒气覆面，化作一层薄霜遮去五官轮廓。她垂手，天琊剑鞘收于背后，如魂侍随主。张小凡则将玄火鉴火种引出，缠绕周身，黑焰如鬼火摇曳，掩去生气。
老者仍在二十步外，未近，亦未退。
巷口豁然开朗，一片凹陷的骨坑横亘前方，坑底铺满颅骨，层层叠叠，中央立着数根骨柱，柱上悬着魂灯，幽光浮动。四周摊位林立，皆以残骨为架，陈列魔核、魂晶、断刃、腐甲，交易者多为魂族与骨族，言语混杂，骨鸣如风。
张小凡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一处独眼骨贩身上。那摊主眼窝中嵌着一枚血晶，正用骨爪拨弄几枚暗金魔核，魔核表面刻有三道螺旋纹——乃是高等修罗仆从的内核。
“去他那里。”张小凡低语。
二人缓步而入，老者却止步于坑沿，拄杖而立，目光沉沉。
独眼摊主察觉来客，血晶眼珠转动，发出咔嗒声响。“生者气息？”他嘶声道，“伪装得不错。”
张小凡不答，取出三枚魔核，置于骨案之上。魔核幽光微闪，皆是猎杀巡逻骨傀所得。
“换情报。”他说。
“什么情报？”
“瑶光。”
摊主血晶一凝，骨爪缓缓收回。“三月前，葬神渊血祭，七部归心。她以修罗火种重燃王座，名‘瑶光’，七渊皆跪。三日后，她将驾临骸骨城，受万魂朝贡。”
张小凡右臂皮肉之下，赤纹骤然灼痛，佛力微滞。他不动声色，又问：“可有生者出入此界？”
摊主冷笑：“生者？早该化为灯油。除非……”他顿了顿，骨爪轻点案角，“有人披毒袍，行于黑市深处。所触之物，三日内必现腐纹，如虫噬骨。”
张小凡瞳孔微缩。
三尾蝎毒混合血蚕蛊粉——秦无炎的标记。
他俯身，以佛力引魂息探查案角腐痕，果然在纹路深处发现一道微型血符，符下隐有“魂骨坊”三字，正是昔日秦无炎交易禁术之地。
“他还在这城中。”他低语。
陆雪琪忽然抬手，寒气自袖中溢出，悄然覆上他手腕。她未看他，只目光微移，示意高台。
张小凡抬眼。
高台之上，一名披紫袍的魂族商人端坐，面容藏于兜帽之下，手中把玩一枚魂晶。他身旁四名护卫立如石雕，刀柄缠魂链，目光如钉，正缓缓扫向他们所在摊位。
“你在打听不该问的事。”独眼摊主忽然低语，“紫骸商行，掌控黑市七成魂货。你问瑶光，问毒客，等于踩他底线。”
张小凡收起魔核空匣，淡淡道：“多谢提醒。”
他转身欲走。
身后，紫袍商人缓缓放下魂晶，对护卫低语一句。四人同时抬步，踏下骨阶，刀锋未出鞘，却已有灵魂撕裂之气弥漫。
“走。”陆雪琪声音冷如霜。
二人疾退，转入摊位之间。身后脚步声渐近，骨灯幽光摇曳，映出四道披甲身影，已呈合围之势。
张小凡猛然止步，噬魂棒自袖中滑出，黑焰腾起，直焚前方地面血线。血线一断，围势微滞。
陆雪琪天琊剑未出鞘，只以剑鞘挑地，寒气炸开，冰霜逆卷，逼退左侧护卫。她旋身，剑柄撞向右侧敌人胸甲，咔嚓一声，骨甲碎裂。
“幽魂锁魄阵！”张小凡低喝，“别让他们连上！”
四护卫已结阵，刀锋划地，魂链交织，形成幽光囚笼。张小凡右臂赤纹剧痛，佛力运转滞涩，黑焰忽明忽暗。
他咬牙，噬魂棒横扫，黑焰如潮，硬生生焚断两道魂链。陆雪琪趁机欺身，天琊剑鞘尖端点地，寒气如针，刺入阵眼节点。
阵型一裂。
“退！”张小凡抓她手腕，疾冲向黑市边缘暗巷。
身后，紫袍商人立于高台，兜帽下嘴角微扬。他指尖轻弹，一枚魂晶飞出，落入一名护卫手中。护卫接住，低语一句，随即率三人追入暗巷。
巷内狭窄，骨壁湿冷，头顶悬着腐烂的魂囊，滴落黑液。张小凡疾行中回首，见追兵已至巷口，刀光映出幽绿寒芒。
他忽地停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魔核，以黑焰裹之，猛然掷向巷顶。
轰！
魔核炸裂，黑焰四溅，悬囊破裂，黑液倾泻而下，浇在追兵头上。其中一人惨叫，面皮瞬间腐烂，魂火摇曳欲灭。
“走！”陆雪琪拽他衣袖。
二人冲出暗巷，眼前是一片废弃骨坊，残柱倾颓，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符骨与废弃的祭皿。张小凡靠柱喘息，右臂赤纹仍在灼烧，佛力难以凝聚。
陆雪琪背靠断柱，天琊剑横于膝上，寒气覆手，压制神魂震荡。
“他们不会罢休。”她说。
“我知道。”张小凡闭目，以佛力压痛，“但情报已得——瑶光三日后驾临，秦无炎藏身魂骨坊。我们只需……”
话未说完，陆雪琪忽然抬手。
他止声。
远处，骨坊残墙后，一道枯瘦身影缓步而出——正是那骨族老者。他依旧驼背，骨杖点地，一步步走近，直至五步之外，方停。
“你们不该来。”他开口，声音如砂石摩擦，“瑶光非你们所知。她是王，亦是祭品。”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黑焰微燃。
“你是谁？”
老者未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骨令，上刻巨眼图案，眼瞳处裂开一道细缝。
“这是通往祭殿的信物。”他说，“三日前，我亲眼见她踏入葬神渊，以魂血重燃火种。那时她尚有记忆，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抬眼，直视张小凡。
“她喊的是‘小凡’。”
张小凡呼吸一滞。
老者将骨令递出。“若你们真要救她，就该在她彻底成为修罗王前，毁掉魂骨坊中的血祭阵眼。否则，三日后，她驾临骸骨城，十万生魂为祭，界门重开，阳世将成修罗猎场。”
陆雪琪冷冷道：“你为何帮我们？”
老者低笑，眼窝中幽光闪动。“我曾是阳世人。被秦无炎献祭，魂困此界百年。我帮你们，不是为救苍生，是为毁他计划。”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步。
“还有一事。”他背对二人，“紫骸商行背后，站着七煞将之一——‘影煞’。你们杀了他护卫，他必亲自追杀。若想活命，今夜之前，必须毁掉魂骨坊的血符。”
话落，他拄杖走入黑暗，身影渐没。
张小凡低头，骨令在掌心发烫，裂痕如泪。
陆雪琪望着他，寒气自指尖滑落，凝成一粒冰珠，坠地即碎。
“去吗？”她问。
张小凡抬头，眼中黑焰与佛光交织，右臂赤纹如血蛇游走。
他将骨令攥紧，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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