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对新生的灰色羽翼，并非血肉筋骨，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本质的能量聚合体。
它们随着他的心念而动，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协调感。
可它们……实实在在地占据了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这套普通的运动服，连帽衫的背后，没有预留出两个足以让翅膀通过的巨大豁口。
难道要他用蛮力把衣服撑破？
那画面，只会让眼下的社死场面，朝着更加惨烈的深渊滑落。
似乎是看出了他雕塑般的僵硬之下，那颗正在疯狂咆哮的灵魂。
一直悬在半空的苏小阳，小舌头俏皮地吐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
“青竹哥。”
“那是你的力量，不是长在你身上的肿瘤。”
“试着去控制它，让它为你所用。”
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沈青竹混乱的思绪上。
肿瘤……
沈青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瞬间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控制。
他闭上眼，精神力沉入体内，第一次主动地去触碰那股盘踞在背后的、崭新而陌生的力量。
没有想象中的晦涩与抗拒。
那对灰色的羽翼仿佛就是他延伸出去的肢体，心念微动，它们便有了响应。
嗡——
那对散发着死寂与秩序气息的灰色羽翼，从实体化的边缘开始瓦解，最终完全没入了他后背的皮肤之下。
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
沈青竹猛地睁开眼，迅速抓过那套运动服。
三下五除二。
他以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将衣裤套在了身上，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做完这一切，他撇过头，脖颈僵硬得仿佛上了锈的机械。
用一种“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什么都没看见”的姿态，对着空气含糊不清地挤出两个字。
“……谢谢。”
随着他换好衣服，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也随之消失。
一直被林七夜不动声色挡在身后的迦蓝，和静静待在安卿鱼身旁的江洱，几乎是同时迈步上前。
几道目光，带着各不相同的意味，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沈青竹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刚出笼的珍稀物种，浑身的汗毛都在这注视下悄然立起。
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
“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他干巴巴地开口，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说话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朝着旁边横移了一小步。
这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拉开了他与安卿鱼之间的距离。
安卿鱼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
〔不是，有这么明显吗？〕
〔我这还一个字都没说呢！我连初步的观察报告和采样申请都没打好腹稿啊喂！〕
看着沈青竹那副劫后余生却又浑身戒备的模样，林七夜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吴湘南与周平的身影。
力量的馈赠，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林七夜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紧紧皱起，那份为同伴破茧重生而感到的喜悦，被一股更深沉的担忧所取代。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沈青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严肃。
“拽哥，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沈青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问得一愣。
他疑惑地看向对方，然后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攥了攥拳头，感受着四肢百骸中奔涌流淌的、前所未有的磅礴伟力。
那种力量，浩瀚、冰冷，带着审判万物的绝对秩序，却又与他的灵魂完美契合，没有丝毫的排异与不适。
他仔细地、反复地感受了数遍。
最终，他抬起头，迎着林七夜担忧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回答。
“没什么感觉。”
“就是……多了很多力量。”
这个答案，朴实无华，却让林七夜的眉头锁得更深。
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反常。
闻言，林七夜心中的疑云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他的视线越过沈青竹，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唯一能给出答案的身影之上。
“小阳。”
“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刚刚完成蜕变的沈青竹身上，转移到了苏小阳身上。
安卿鱼镜片后的眸光一闪。
他没有去看苏小阳，而是死死地盯着沈青竹。
片刻之后，一个最合理的可能性，从脑袋里浮现出来。
“化道？”
林七夜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愈发凝重。
没错，就是化道。
凡人之躯，承载神明权柄，本就是逆天而行。
无论是吴湘南燃烧自身化作烈阳，还是周平老师以凡人之躯执掌剑之法则。
可眼前的沈青竹……
他除了力量暴涨到“克莱因”领域，除了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变得更加冷硬之外，似乎……跟没事人一样？
他，还是沈青竹。
这太反常了。
在众人凝重的注视下，苏小阳终于停止了晃腿。
他飘到林七夜的旁边，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竹哥，你过来。”
依旧沉浸在力量暴增的奇妙感觉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的沈青竹，闻言一愣。
他抬起头，看到苏小阳正对着他招手。
尽管满心疑惑，他的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毫不迟疑地迈步上前，在那道娇小的身影面前站定。
静静地站着。
下一秒。
苏小阳伸出了一根白嫩如玉的手指。
轻轻点出。
指尖精准地落在了沈青竹的眉心。
一束仿佛凝聚了整个宇宙初始光芒的璀璨白光，从他的指尖亮起，然后悄无声息地，尽数没入了沈青竹的眉心。
嗡——
沈青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脑海，像是被强行灌入了一整片星空。
无数晦涩、深奥、玄妙难言的知识与符文，化作信息洪流，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冲刷、奔腾。
是……凝聚法则道躯的方法！
“这……这是……”
沈青竹猛地睁开眼，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看向苏小阳的眼神里，只剩下绝对的震撼。
苏小阳收回手指，惬意地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
“凝聚法则道躯的法门。”
简单的九个字。
却让沈青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苏小阳，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涩而沙哑的字眼。
“小阳……”
“谢……谢。”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是感激，是震撼，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重量。
欠的人情……
好像越来越多了啊。
多到，他或许用一生都无法偿还。
做完这一切，苏小阳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依然满脸疑惑的安卿鱼和林七夜。
他耐心地出声解释起来。
“周老师和湘南叔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们承载的法则，要么是残缺的，要么是强行剥离的，所以必须用自身去补全，去融合。”
“但地狱本源不一样。”
苏小阳的目光，落向那片已经被完全净化的血湖。
“它是完整的。”
“我把它暂时封印在了青竹哥的心脏旁边，并没有让他直接融合。”
“青竹哥只需要利用我给他的法门，先一步步凝聚出足以承载它的法则道躯。”
“然后再慢慢地、一点点地去接纳和掌控它的力量就行。”
林七夜和安卿鱼瞬间就明白了。
先造一个足够坚固的“瓶子”，再去装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烈酒”。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完美地避开“化道”的风险。
还能让沈青竹在保持绝对清醒的自我意识的前提下，安全、自由地活动与成长。
这简直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完美无缺的成神之路！
林七夜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轻松。
然而，苏小阳接下来的话，却让刚刚放下的心，又悄然提了起来。
“只不过……”
他顿了顿，绿色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沈青竹，语气依旧平淡。
“这个过程，会有点艰难。”
毕竟，那是重塑身躯，是以凡人之躯，铸就神明之道。
过程，必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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