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太后……”
萧煜昏迷前吐出的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叶心中，让她通体生寒。
幕后黑手是太后？还是太后身处极大的危险之中？亦或这本身就是离间计？无数种可能性在苏叶脑中疯狂交织，却得不到答案。
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血月当空，夜色如血。太后寿宴的日子，终于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到来。
定王府门前，仪仗早已备好。苏叶一身亲王正妃品级的宫装，妆容精致，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夫君重病而忧戚的柔弱。风逐扮作贴身侍卫，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沿途街道戒严，随处可见巡逻的禁军，气氛肃杀。
宫门口，车马云集，百官携眷，笑语喧哗之下，却暗流涌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定王府的车驾上，充满了探究、同情、幸灾乐祸乃至恶意的打量。
苏叶深吸一口气，在风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最坚韧的青竹。
递上请柬，穿过重重宫门，步入灯火辉煌、丝竹绕梁的寿宴大殿——瑶华宫。
殿内温暖如春，觥筹交错，一派盛世华章。太后端坐凤位，雍容华贵，面带微笑，接受着众人的朝拜祝寿。皇帝与皇后分坐两侧，神情温和。一众嫔妃、皇子公主、宗室勋贵、文武重臣依序而坐。
苏叶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依礼上前，盈盈拜倒：“臣妾苏氏，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王爷病体沉疴，无法亲至，特命臣妾代为告罪，望太后恕罪。”
她的声音清亮柔婉，姿态恭谨，无可挑剔。
太后笑容和煦，虚扶道：“快起来吧。煜儿的身子要紧，哀家怎会怪罪。难为你这孩子了，既要伺候夫君，还要来赴宴，快入座吧。”
态度慈祥，看不出丝毫异样。
苏叶谢恩，在宫女的引导下，走向属于定王府的位置——一个相对靠前，却略显孤立的席位。她能感觉到，自她进入大殿起，至少有三道以上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锁定着她：来自后宫嫔妃区域、来自勋贵席位的某处、还有一道……似乎来自皇帝身后侍立的太监之中！
风逐如同磐石般立在她身后，低声道：“王妃，三点钟方向，永嘉侯夫人看了您三次。九点钟方向，那个斟酒的灰衣太监，脚步沉稳，不像普通内侍。还有……凤座侧后方侍奉茶点的那个老嬷嬷，左手一直缩在袖子里。”
苏叶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永嘉侯夫人是林楚楚的姨母，那灰衣太监和老嬷嬷……皆需警惕。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然而，苏叶却食不知味，每一口食物、每一杯酒水都经过风逐极其隐秘的快速检验才敢入口。她看似欣赏歌舞，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时间一点点流逝，预想中的发难却迟迟未来。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心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一场精彩的剑舞结束，众人鼓掌喝彩之际，意外发生了！
一名端着甜汤羹的小宫女，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汤碗猛地脱手，竟然直直地朝着太后凤座的方向泼洒过去！
“啊！”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虽然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但仍有小半碗滚烫的甜汤溅到了太后华贵的凤袍袖摆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如捣蒜。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歌舞音乐戛然而止！
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任谁在寿宴上被泼了一身汤水也不会高兴。
“混账东西！拖下去！”皇后厉声喝道，立刻有太监上前要拖走那小宫女。
“且慢。”太后却开口阻止了，她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袖摆和微红的手背，眉头微蹙，却维持着风度，“罢了，今日哀家寿辰，不宜见责。拉出去杖责二十便是。哀家先去更衣。”
一场风波似乎就要化解。
然而，就在太后起身，准备离席前往后殿更衣时，异变陡生！
太后忽然身体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母后！您怎么了？”皇帝和皇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搀扶。
“太医！快传太医！”皇帝急声怒吼！
整个瑶华宫瞬间乱作一团！
苏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来了！对方的杀招终于来了！目标果然是太后！
她立刻起身，想要上前查看。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坐视不管。
但立刻有太监和侍卫上前，隐隐将她隔开：“王妃请留步，太医即刻便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凤座侧后的老嬷嬷——也就是风逐之前提醒注意的那个左手缩在袖中的老嬷嬷——突然上前一步，尖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莫不是……莫不是那汤羹有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泼洒的甜汤和跪地发抖的小宫女身上！
小宫女吓得几乎晕厥，涕泪横流：“没有！奴婢没有！汤羹是御膳房统一准备的，奴婢只是端过来……”
老嬷嬷却不依不饶，目光猛地射向苏叶，意有所指道：“老奴方才似乎看见……定王妃身边的侍卫，在汤羹呈上来之前，似乎靠近过传菜的队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怀疑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苏叶和风逐身上！
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风逐脸色铁青，立刻单膝跪地：“陛下明鉴！属下绝未靠近传菜队伍！此人血口喷人！”
皇帝脸色阴沉如水，眼神锐利地扫过苏叶和风逐，又看向痛苦喘息、冷汗直流的太后，厉声道：“将所有接触过这碗汤羹的人，全部拿下！严加审问！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场面极度混乱。
苏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太后的症状……面色苍白、冷汗、胸痛、呼吸困难……这像是急性心梗或者某种剧毒发作！必须立刻急救，否则凶多吉少！
而那个老嬷嬷，此刻正假意搀扶太后，一只手看似在帮太后顺气，实则她的左手袖摆，正极其隐蔽地靠近太后的口鼻！
苏叶瞳孔骤缩！她看得分明，那老嬷嬷的袖口中，藏着一块极小的、正在微微散发着无色无味气息的药帕！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加重太后的病情！甚至可能就是她下的毒！
不能再等了！
苏叶猛地推开拦在身前的太监，高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症状危急，恐是厥心痛急性发作！臣妾略通医术，请容臣妾先行施救，为太医争取时间！”
不等皇帝回答，她已快步冲到太后身边，看似焦急地查看太后情况，实则巧妙地用身体隔开了那个老嬷嬷，并一把抓住了老嬷嬷那只欲行不轨的手腕！
“嬷嬷还是让开些，莫要挡着娘娘呼吸！”苏叶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指暗中用力，捏住了老嬷嬷手腕的穴道。
老嬷嬷吃痛，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和怨毒，却不敢声张，只能被迫松开手，后退半步。
苏叶迅速检查太后瞳孔、舌苔、脉搏，心中更是骇然！脉象紊乱欲绝，竟真的像是某种激发心脉旧疾的剧毒！与她之前研究的复合毒阵中的某些特性隐隐吻合！
对方竟用类似对付萧煜的手段来对付太后！既能嫁祸，又能灭口！
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也顾不上礼仪，迅速刺入太后头顶和胸口几处大穴，护住心脉，同时拿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状物品，放在太后鼻下让她嗅闻——那是她特制的强心通窍的药露。
一番急救之下，太后的喘息竟然真的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
这时，太医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苏叶立刻退开，让太医诊治，快速地将自己判断的“厥心痛急性发作”和施针用药情况说了一遍，隐去了下毒的猜测。
太医检查后，惊疑不定地看了苏叶一眼，却不得不承认：“王妃处置及时得当，若非如此，太后娘娘恐……确是厥心痛之兆！”他自然不敢当场说出中毒二字。
皇帝的脸色稍缓，看向苏叶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太后被小心翼翼抬往后殿救治。皇帝下令彻查汤羹事件。那个指证风逐的老嬷嬷和端汤宫女都被押了下去。
宴席不欢而散，众人心思各异地告退。
苏叶带着风逐，随着人流走出瑶华宫，背后依旧能感受到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看似平静，手心却全是冷汗。刚才真是兵行险着，万一判断失误，或者皇帝不信，此刻她已身陷囹圄。
对方一计不成，定然还有后手。那个老嬷嬷……究竟是不是兰嬷嬷的人？
就在她即将走出宫门之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追了上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定王妃请留步。陈太医让奴才给您带个话，说您要的东西，他在御花园东南角的‘听雨轩’等您。”
陈太医？东西？是指那份药材清单？
苏叶心中一紧。御花园东南角？那里似乎颇为偏僻。是陷阱，还是陈太医真的得手了，需要秘密交接？
去，还是不去？
看着眼前低头顺目的小太监，又想起萧煜危在旦夕的解药，苏叶咬了咬牙。
“带路吧。”
她倒要看看，这龙潭虎穴，究竟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风逐立刻警惕地跟上。
小太监低着头，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果然将两人引向了越来越偏僻的御花园东南角。
远处“听雨轩”的轮廓在月色和宫灯下若隐若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走到距离听雨轩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座假山旁时，那小太监突然脚步一顿，猛地回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也变得尖利：
“王妃娘娘，您到了。您要见的人，就在里面等您呢！”
说完，他猛地朝假山缝隙里一钻，瞬间消失不见！
而几乎同时，四周黑暗中，骤然亮起无数火把！脚步声隆隆，至少上百名禁军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出，将苏叶和风逐团团围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定王妃苏氏，勾结太医，窃取宫廷珍稀药材，人赃并获！给咱家拿下！”
火光中，走出来的，赫然又是那个在皇宫大库出现过的、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太监！他的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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