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来到王夫人处,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第二天,他到吏部把各项事务都安排打点妥当后,又回到王夫人这里,将打点吏部的具体情况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问道:“打听清楚了吗?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老爷能留在京城任职,那全家也都安心了。那外地的官职哪里是那么好做的?要不是被那样的参奏回来,只怕那些没良心的家伙能把老爷的命都给坑了呢。”
贾琏问道:“太太怎么知道的?”
王夫人说道:“自从你二叔去外地任职,就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反倒从家里拿出去不少。你瞧,那些跟着老爷去外地的人,他们的男人在外面没待多久,那些小妾们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戴金,脸上擦银的,这不明摆着是在外面瞒着老爷捞钱。你叔叔也不管管他们,任由他们胡来。要是真出了事,别说自己这官做不成了,恐怕连祖上的功名都要被牵连抹掉了呢。”
贾琏连忙说:“婶子说得太对了。刚才我听说被参奏的时候,吓得我魂都没了,一直等到把事情打听清楚才放下心来。我也希望老爷能做个京官,安安稳稳地做几年,这样才能保住一辈子的好名声。要是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也会放心的,就是希望太太跟老爷说的时候,语气能缓和点。”
王夫人说:“我心里有数。你到底再去仔细打听打听。”
贾琏应承下来,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只见薛姨妈家的一个婆子神色慌张地快步走来,径直进了王夫人房间的内间,连个请安的礼数都顾不上,就急匆匆地说道:“我们太太让我来跟这里的姨太太说一声,我们家可出大事了,又闹出乱子来了!”
王夫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道:“到底闹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却只是反复嘟囔着:“了不得,了不得!”
王夫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糊涂东西!真有要紧事你就快点说啊!”
婆子这才说道:“我们家二爷不在家,连个能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可怎么办?所以求太太派几位爷们过去帮忙处理处理。”
王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急得说道:“你倒是说清楚,到底要爷们去干什么事?”
婆子这才说道:“我们大奶奶死了。”
王夫人一听,忍不住啐了一口,说道:“这种女人死了就死了呗,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婆子说道:“不是正常死去的,是胡搅蛮缠闹死的。快求太太派人去帮帮忙。”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夫人听了,又气又觉得好笑,说道:“这婆子真是混账透顶!琏哥儿,倒不如你过去看看情况,别搭理这个糊涂东西。”
那婆子没听清王夫人说派人去的话,只听到别理她,顿时气得扭头就跑回去了。
此时,薛姨妈正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好不容易,才看到那个派去的婆子回来了,薛姨妈赶忙问道:“姨太太派谁过来了?”
婆子长叹一声说道:“人千万别遇上什么急事难事。什么亲朋好友的,到这时候啊,看来都指望不上。姨太太不仅不肯帮我们这个忙,还骂我糊涂。”
薛姨妈听了这话,又气又急,说道:“姨太太不管这事儿也就罢了,那你家姑奶奶是怎么说的?”
婆子回答道:“姨太太既然都不管这事儿了,我们家的姑奶奶自然就更不会管了。我都没去跟姑奶奶说这事儿。”
薛姨妈气得直啐了一口,说道:“姨太太到底是个外人,可姑娘是我亲生的,她怎么能不管!”
婆子这才突然醒悟过来,说道:“对啊,我这就再去一趟找姑奶奶。”
正说着,只见贾琏走了进来。他先向薛姨妈请了安,又表示了安慰,随后说道:“我婶子得知弟媳去世的消息后,问来的老婆子,可那婆子也说不清楚具体情况,婶子心里着急得很,就派我过来问个明白,还让我留在这里帮忙处理后事。姨太太有什么想法或者需要做的,尽管吩咐我去办。”
薛姨妈原本正又气又急地干哭着,一听贾琏这话,顿时转悲为喜,笑着说道:“哎呀,真是让二爷多费心了。我就说姨太太对我是最好的,都怪那老货说不明白,差点儿误了大事。二爷快请坐,让我慢慢的告诉你。”接着,薛姨妈便说道:“其实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儿,就是我这媳妇死得蹊跷,不是正常死亡。”
贾琏听了,猜测道:“莫不是因为兄弟犯了事,她心里怨恨,觉得命运不公,才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
薛姨妈说道:“要是事情真能这样简单解决就好了。前几个月的时候,她每天都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赤着脚地疯玩胡闹。后来听说你兄弟被问了死罪,她虽然大哭了一场,但之后反而开始精心打扮,涂脂抹粉起来。我要是去说她几句,她就会跟我大吵大闹,没完没了,所以我干脆就不理她了。
“有一天,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要让香菱去她屋里作伴。我说:‘你身边有宝蟾陪着,还要香菱干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喜欢的,何苦给自己找气受?’可她就是不听。我没办法,只好让香菱去她屋里。可怜香菱不敢违背我的话,即使带着病也去了。没想到,她对香菱还挺好的,这倒让我挺高兴。你大妹妹知道了,说:‘只怕她不是真心对香菱好。’我也没太在意。
“前几天香菱生病,她竟然还亲手做汤给香菱喝。谁知道香菱没福气,汤刚端到跟前,她自己不小心烫了手,连碗都摔了。我本来以为她肯定会迁怒于香菱,没想到她倒没生气,还自己拿了笤帚把地扫了,又用水泼干净,两个人还是相处得很好。
“昨天晚上,她又让宝蟾做了两碗汤,说是要和香菱一起喝。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她屋里传来蹬脚的声音,宝蟾也急得大喊大叫,接着香菱也喊着,扶着墙出来叫人。我赶紧跑过去看,只见媳妇鼻子和眼睛里都流出了血,在地上乱滚,双手在心口乱抓,双脚乱蹬,可把我吓坏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嚷嚷,闹腾了一会儿就死了。我看那样子,像是服了毒。
“宝蟾哭着过来揪住香菱,说是香菱下药把奶奶毒死了。我看香菱也不是那种人,再说她病得都起不来床了,怎么可能下药害人?可宝蟾一口咬定就是香菱干的。我的二爷,这让我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心肠,让老婆子们把香菱捆了,交给宝蟾,然后把房门反锁了。我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门开了,才去报的官。二爷你是个明白人,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
贾琏问道:“夏家那边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薛姨妈说道:“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说明白了,才好去给夏家报信啊。”
贾琏说道:“依我看,这事恐怕得经过官府处理才能有个结果。我们自然会怀疑是宝蟾干的,可别人要是问宝蟾为啥要毒死她奶奶,宝蟾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来回应。要是说这事是香菱干的,倒还说得过去。”
正聊着,就见荣府的下人进屋通报:“我们二奶奶来了。”
贾琏虽是大伯子,但因从小就常见面,所以也不用刻意回避。宝钗走进屋,先跟母亲见了礼,又跟贾琏打了招呼,随后便走进里间,和宝琴坐在一起。薛姨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跟宝钗说了一遍。
宝钗听后,思索片刻说道:“要是把香菱捆起来,那咱们不就也成了怀疑香菱是下药害死人的吗?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那就该把宝蟾捆起来审问呀!同时,得赶紧派人去夏家通报一声,另外还得去官府报案。”
薛姨妈觉得宝钗说得在理,便转头询问贾琏的意见。
贾琏点头赞同道:“二妹子说得没错。去官府报案这事儿,还得我去托托刑部里熟人的关系,这样在相验尸体、询问口供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只是,要捆宝蟾却放了香菱,恐怕有点难办。”
薛姨妈赶忙解释:“我可不是真要捆香菱,我是担心香菱本就病着,如今又平白无故遭冤枉,心里着急上火,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就又添一条人命了。所以我才先把她捆起来交给宝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贾琏皱着眉头说:“虽说是这个意思,可咱们这么做,反倒像是帮了宝蟾的忙。要我说,要么就都放了,要么就都捆起来,她们仨本就是一起的。咱们只要派人好好安慰安慰香菱就行了。”
薛姨妈听了,觉得有道理,便让人打开门进去。宝钗也安排了自己带来的几个女人,帮着去捆宝蟾。
只见香菱已经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而宝蟾反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会儿见有人要捆她,立刻扯着嗓子乱嚷起来。可哪里抵挡得住荣府下人的吆喝声,不一会儿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为了表明没有藏着掖着,竟还开着门,好让旁人都能看到。
这边,去夏家报信的人也已经出发了。
夏家原本并不住在北京城内,近年来因为家道中落,日子过得紧,再加上心里惦记着嫁出去的女儿,于是最近就搬到了京城。
夏家父亲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下母亲,还有一个过继来的不争气的儿子,把原本就不多的家业挥霍得差不多了,还时不时地跑到薛家去。
那金桂原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哪里能守得住空房。更何况她心里天天想着薛蝌,就有些饥不择食、不管不顾了。无奈她那过继来的兄弟又是个笨蛋,虽然也有点感觉,但就是没找到机会进一步发展。所以金桂经常回娘家,还会贴补他们一些钱财。
这段时间,夏家正盼着金桂回家,突然看到薛家的人来了,心里就想着这次又带什么东西来了。没想到,薛家人带来的消息却是他们家姑娘服毒死了。
夏家过继的儿子一听,顿时气得大喊大叫起来。金桂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哭天抢地,边哭边喊:“我们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在他们家服毒了呢?”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拉着儿子,也顾不上雇辆好车了,就要往薛家赶。
夏家原本是做买卖的,如今没了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儿子一马当先,撒腿就跑,她跟在一个破老婆子后面出了门,在街上一边哭哭啼啼,一边雇了一辆破旧的车,就急匆匆地往薛家赶去。
夏家的人一进门,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扯着嗓子“儿”一声、“肉” 一声地哭喊起来,那架势仿佛是要来索命一般。
当时,贾琏去了刑部找关系托人办事,家里只有薛姨妈、宝钗和宝琴在。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根本不敢出声回应。即使想和她讲讲道理,可他们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儿地数落:“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到底得了什么好?两口子一天到晚不是打就是骂,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还不让他们两口子好好待在一起。你们串通好了把我女婿弄进大牢,让他们永远见不着面。你们娘儿们仗着有厉害的亲戚自己享福也就算了,还嫌我女儿碍眼,居然让人把她药死了,还编造说是服毒自杀。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服毒自杀?”
说着,就径直朝着薛姨妈冲了过去。薛姨妈没办法,只能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亲家太太,先去瞧瞧你女儿的情况,问问宝蟾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在这儿说这些没根据的话也不迟。”
那宝钗和宝琴因为外面有夏家的儿子守着,没办法出来阻拦保护薛姨妈,只能在屋里干着急。
正好这时,王夫人派周瑞家的前来照应查看情况。周瑞家的一进门,就瞧见一个老婆子正指着薛姨妈的脸,一边哭一边骂。
周瑞家的心里明白,这必定是金桂的母亲,于是赶忙走上前说道:“这位是亲家太太吧?大奶奶是自己服毒死的,跟我们姨太太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呀!”
那金桂的母亲问道:“你是什么人?”
薛姨妈见有人来了,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便说道:“这是我们贾府的亲戚。”
金桂的母亲一听,立刻说道:“谁不知道你们有后台硬、能给你们撑腰的亲戚,所以才能把你家姑爷弄进监狱里。如今我的女儿就这么白白死了不成?”说着,便伸手去拉薛姨妈,嘴里还嚷着:“你到底把我女儿怎么害死的?让我看看!”
周瑞家的赶紧一边劝说:“要看就看,别这么拉拉扯扯的。”一边伸手把她推开。
这时,夏家的儿子跑了进来,不依不饶地说:“你仗着府里的势力来打我母亲是吧?”说着,就抄起一把椅子朝周瑞家的砸去,却没有砸着。
里面跟着宝钗的人听到外面闹起来了,赶忙跑出来看,生怕周瑞家的吃亏,于是大家一拥而上,一半劝说一半呵斥。
可这夏家的母子俩干脆撒起泼来,大声喊道:“我们知道你们荣府势力大。可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现在我们也不怕死了!”说着,又朝着薛姨妈冲过去要拼命。
周围虽然有不少人,可哪里能挡得住。俗话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这话一点儿不假。
正当场面闹到不可收拾、万分危急的时候,贾琏带着七八个家人赶了进来。一看眼前这混乱的状况,他立刻吩咐手下先把夏家的儿子拖出去,随后大声说道:“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赶紧把家里收拾干净,刑部的老爷们马上就要来验尸了。”
金桂的母亲正闹得厉害,突然看到进来一位气度不凡的老爷,还有几个家人在前头大声喝令,周围的人都垂手恭敬站立。
金桂的母亲见此情形,心里也摸不准这到底是贾府的什么人。再一看,自己儿子已经被众人紧紧揪住,又听说刑部的人要来验尸,她原本打算先看到女儿的尸体,好好闹上一场,然后再去报官,没想到这边已经先报了官,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薛姨妈此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周瑞家的反应快,赶忙说道:“他们来了之后,连自家姑娘都没去看一眼,就开始对姨太太撒泼。我们好言相劝,结果不知道从哪儿跑进来一个野男人,在太太奶奶们中间又是撒野又是动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琏冷哼一声,说道:“这会儿先别跟他讲什么道理,等一会子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男人有男人该待的地方,这里头可都是姑娘太太们。况且他母亲也在场,难道还看不见自家姑娘吗?他冲进来不是要打抢来了吗!”
家人们做好做歹,把他们压伏住了。周瑞家的仗着人多势众,又接着说道:“夏太太,你也太不懂事了。既然来了,就该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家姑娘是自己服毒死的,不然就是宝蟾把她主子给毒死了。你们怎么不问清楚,也不看看尸体,就想讹人来了呢?我们还能让自己家的媳妇儿白死了不成?现在宝蟾已经被捆起来了,因为你们姑娘平时身体就不太好,所以让香菱陪着她,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里,都有专人看守着。本来就是要等你们来了,亲眼看着刑部验尸,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是啊。”
金桂的母亲此刻孤立无援,也只能跟着周瑞家的前往她女儿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金桂满脸黑血,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顿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宝蟾见是金桂娘家的人来了,便哭着喊道:“我们姑娘好心让香菱和她一起住,没想到她竟找机会下药毒死了我们姑娘!”
这时,薛家的上下人等都围在旁边,听到这话,齐声呵斥道:“别胡说!昨天奶奶是喝了汤之后才死的,这汤可不是你做的吗!”
宝蟾辩解道:“汤确实是我做的,我端来后,因为有急事离开了,不知道香菱在汤里放了什么东西,把她给毒死了。”
金桂的母亲还没等宝蟾说完,就冲向香菱要动手。众人赶紧拦住她。
薛姨妈见状,说道:“看这样子,像是被砒霜毒死的,咱们家里绝对没有这种东西。不管是香菱还是宝蟾,总有人帮她买了砒霜回来,等刑部的人来了,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想赖也赖不掉。现在先把媳妇放平躺好,等着官府的人来验尸。”
于是,几个婆子上前将金桂的尸体抬放整齐。宝钗在一旁说道:“等一会有男人要进来,你们先把女人用的东西检查一遍。”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炕褥底下发现了一个揉成团的纸包。金桂的母亲看到后,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便随手扔在了一边。
宝蟾见状,却说道:“这不就有证据了吗?这个纸包我认识,前几天家里老鼠多,奶奶回娘家跟舅老爷要了些药,拿回来后放在了首饰匣里。肯定是香菱看见了,拿这个药来毒死奶奶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首饰匣里还有没有药。”
金桂的母亲按照宝蟾所说的话,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支银簪子。
薛姨妈见状,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多好首饰都不见了?”
宝钗让人打开家里的箱柜查看,发现里面都是空的,于是说道:“嫂子这些首饰都被谁拿走了?这事得问问宝蟾。”
金桂的母亲心里也有些发虚,见薛姨妈要查问宝蟾,便连忙说道:“姑娘的东西,她哪里会知道?”
这时,周瑞家的说道:“亲家太太可别这么说。我知道宝姑娘是天天跟在大奶奶身边的,怎么会不知道?”
宝蟾被问得急了,又不好随意抵赖,只得说道:“奶奶自己经常把东西带回家去,我哪里管得了?”
众人一听,纷纷指责道:“好个亲家太太!先是哄着拿走了姑娘的东西,等哄完了,又让她寻死,来讹诈我们。好,罢了,等会儿仵作来验尸,我们就这么说。”
宝钗听后,立刻吩咐人:“去外头告诉琏二爷,别让夏家的人走了。”
金桂的母亲在屋内慌了神,立刻对着宝蟾骂道:“你这小贱蹄子!别在这儿胡乱嚼舌根了!姑娘什么时候拿过东西到我家去?”
宝蟾反驳道:“现在东西倒是小事,给姑娘偿命才是大事。”
宝琴在一旁说道:“只要找到了东西,那该偿命的人也就有了。赶紧请琏二哥哥去问清楚夏家的儿子买砒霜的事情,回来也好向刑部有个交代。”
金桂的母亲一听,更加着急了,说道:“这宝蟾肯定是撞见鬼了,在这儿胡言乱语。我们姑娘什么时候买过砒霜?要是真这么说,那肯定是宝蟾你下的毒手!”
宝蟾急得满屋子乱嚷:“别人冤枉我也就算了,你们怎么也来冤枉我来呢?你们不是经常跟姑娘说,让她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到时候把东西卷包一起带走,再找个好姑爷嫁了。这话你们到底有没有说过?”
金桂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瑞家的就插话道:“这可是你们自己家里人说的,还想抵赖什么?”
金桂的母亲气得咬牙切齿,骂宝蟾道:“我平时待你也不薄呀!你为什么反倒拿这些话来葬送我呢?等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毒死的姑娘。”
宝蟾气得瞪大了眼睛,说道:“请太太放了香菱吧,犯不着白白害了别人。我见了官自然有我的话。”
宝钗听出了话里的隐情,于是让人反而松开了对宝蟾的捆绑,说道:“你本来就是个直爽的人,何必白白被牵连进去受冤枉?你有什么话,干脆说出来,让大家都清楚,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宝蟾也害怕被带到官府受苦,便说:“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偏偏碰上这么个瞎眼的娘,不把我许配给二爷,却嫁给了这么个糊涂透顶的人。要是能跟二爷过上一天,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就恨上了香菱。我起初没在意,后来见她跟香菱关系好了,我还以为是香菱教了她什么,没想到昨天那碗汤不是出于好意。”
金桂的母亲接过话茬说:“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如果是要毒害香菱,那为什么反而害了自己呢?”
宝钗于是问香菱:“香菱,昨天你喝那碗汤了没有?”
香菱说道:“前几天我病得厉害,连头都抬不起来。奶奶让我喝汤,我不敢说不喝,刚挣扎着要起身,结果那碗汤就洒了,倒教奶奶收拾了个麻烦,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昨天又听到叫我喝汤,可我实在喝不下去,没办法,正准备喝的时候,突然又头晕起来。这时,我看见宝蟾姐姐把汤端走了,我心里还挺高兴,刚闭上眼睛,奶奶自己喝着汤,还让我尝尝,我就勉强也喝了。”
宝蟾没等香菱说完,就抢着说:“是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说吧。昨天奶奶让我做两碗汤,说是要和香菱一起喝。我心里气不过,心想香菱她配让我给她做汤喝吗?我就故意在一碗汤里多抓了一把盐,还做了个暗记,本来是想让香菱喝的。我刚把汤端进来,奶奶就把我拦住,让我到外面去叫小子们雇车,说今天要回家。我出去交代完回来,就发现那碗盐多的汤放在奶奶跟前了,我担心奶奶喝了觉得咸,又要骂我。正愁没办法的时候,奶奶往后院走动,我趁她没看见,就把香菱那碗汤给换了过来。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端着汤到香菱床边,一边喝一边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没觉得咸,两个人都把汤喝完了。我正笑话香菱没口福,哪知道这死鬼奶奶要害香菱,肯定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把砒霜撒在汤里了,她也没想到我会换碗。这可真是天理昭然,她这是自己害了自己了。”
于是,大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捋,发现确实一点差错都没有,就把香菱也放了,扶着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暂且不说香菱得以被释放,且说金桂的母亲对真相心虚,却还想狡辩抵赖。薛姨妈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动,反过来要求她儿子为金桂的死偿命。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闹闹嚷嚷的时候,贾琏在外面大声喊道:“都别吵了!赶紧把事情都收拾妥当,刑部的老爷马上就要到了!”
这话一出口,夏家母子顿时慌了神,心里明白这下肯定要吃大亏。无奈之下,夏母只得反过来苦苦哀求薛姨妈,说道:“千错万错,终究是我那死去的女儿不懂事、不检点,这也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要是刑部派人来验尸,到头来你们薛家的脸面也不好看。求亲家太太就别再追究这件事了吧。”
宝钗态度坚决地回应道:“这可不行,都已经向官府报案了,哪能说算就算呢?”
这时,周瑞家的等人纷纷站出来,好言好语地劝解道:“要是真想把这事平息下来,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出去拦住刑部的人,不让他们来验尸,我们这边也不再提这件事,不再追究谁是谁非。”
与此同时,贾琏在外面也把夏母的儿子吓唬住了,那小子吓得连忙表示愿意到刑部去写保证书、拦住验尸。众人见状,也都表示同意这个解决办法。于是,薛姨妈吩咐人去买棺材,将金桂的尸体入殓安葬。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
话说贾雨村被提拔为京兆府尹,同时还兼管税务事务。有一天,他出城去查验开垦的田地,路过知机县,来到了急流津这个地方。正打算渡河到对岸去,因为要等人夫,就暂时让轿子停了下来。
这时,他看到村子旁边有一座小庙,庙的墙壁都已经坍塌毁坏了,不过里面露出几棵古老的松树,看上去倒是很有几分苍老的感觉。贾雨村下了轿子,悠闲地走进庙里。只见庙里的神像金身都脱落了,殿堂的房屋也歪歪斜斜的。旁边还有一块断了的石碑,上面的字迹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打算往后殿走去,忽然看见一棵翠绿的柏树下面,有一间用茅草盖的小屋。小屋里有一个道士正闭着眼睛打坐。
雨村走近看时,觉得这个道士的面貌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身边跟着的人正要大声吆喝,雨村赶紧制止了他们,然后慢慢地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老道。”
那道士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道:“贵官有什么事吗?”
雨村就说道:“本府这次是出城来查验相关事务的,路过这里,看到老道在这里静心修行,自得其乐,想必道行一定很高深,所以想冒昧地请教一些问题。”
那道人说:“我从哪里来,自然有我的出处;我要到哪里去,也自然有我的方向。”
雨村听出这道士有些不寻常的来历,就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然后问道:“老道是从哪里修行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搭建茅屋居住?这座庙叫什么名字?庙里一共有几个人?如果是真心想要修行的话,为什么不找个有名的山去修行?如果是想结交善缘的话,为什么不选在交通要道的地方?”
那道人回答说:“就算是在葫芦里也能安身,又何必非要去有名的山里搭建房屋?这座庙的名字早就被人遗忘了,不过那块断了的石碑还在,它和庙就像形影一样相互陪伴着,哪里还需要去重新修缮、募集资金?我难道会像那些‘玉在匣中盼着能卖个好价钱,钗在妆奁里等着时机高飞’的人一样吗!”
雨村本就是个心思敏捷、领悟力极强的人。起初听到“葫芦”二字,接着又听闻“玉钗”这一对物件,猛然间就想起了甄士隐的事情。他反复仔细地端详那道士,瞧见道士的容貌和记忆中的甄士隐依旧没什么变化,便挥手让随从们都退下,然后问道:“君家莫非就是甄老先生吗?”
那道人神色从容,笑着说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其实就是‘假’,‘假’其实就是‘真’。”
雨村一听他说出了“贾”字,心里越发确定无疑,于是重新恭敬地施礼,说道:“学生自从承蒙慷慨相赠,得以到京城赴考,又靠着庇佑在科举中高中,后来还被委任到这贵地任职。直到这时,我才知晓老先生早已超脱尘世,如同仙人飘然到了仙境一般。学生虽然特别思念过去,但是自认为不过是个在尘世中奔波的庸俗官吏,实在没有机会再次见到仙容。没想到今天竟如此幸运,能在这里相遇!还望老仙翁能指点我这愚钝之人。倘若不嫌弃,我在京城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学生我愿意供奉老仙翁,这样就能天天聆听教诲了。”
那道人也站起身来,回了个礼,说道:“我除了坐在蒲团上修行,根本不知道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刚才尊官说的那些话,贫道我一点儿都听不懂。”说完,又像之前一样坐下继续打坐。
雨村心里又疑惑起来:“想来想去,如果不是士隐,怎么会容貌和说话都如此相似?分别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他的面色还和从前一样,肯定是修炼有成了,只是不肯把以前的事情说破。可我既然遇到了我的恩公,又怎么能当面错过这个机会?看来不能用荣华富贵去打动他,至于用妻子女儿这些私情去劝说,就更没必要了。”
想到这儿,他又说道:“仙师既然不肯把以前的事情说破,弟子我心里又怎么忍心!”正打算再次行大礼,这时只见随从进来禀报说:“天色快要晚了,请抓紧时间渡河。”
雨村正拿不定主意,那道人说道:“请尊官赶紧登上对岸,咱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要是晚了,风浪马上就会起来了。如果真的不嫌弃我,贫道我改日还会在渡头候教。”说完,依旧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雨村没办法,只好向道人告辞,走出了庙门。正准备渡河的时候,只见有一个人急匆匆地飞奔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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