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倾盆之水，瞬间将梅韵涵浇得透湿。单薄的白色连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头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狼狈不堪。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视线被雨水和未干的泪水模糊，几乎看不清前路。
内心的屈辱、愤怒、委屈，以及强撑勇敢后的虚脱感，像潮水般交替冲击着她。龙震霆那些冰冷的话语，那个推过来的牛皮纸袋，像电影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唯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刺痛，能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在这暴雨中瘫软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家吗？外婆看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担心坏了。去找龙斯誉？不，不能去。她现在情绪失控，见到他，一定会崩溃，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只是盲目地走着，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仿佛这样就能洗净刚才那场会面带来的一切不堪。
就在她走到一个熟悉的街角，准备转向通往家方向的那条小巷时，一道刺目的车灯穿透雨幕，直直地照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车子在她身边猛地刹住，溅起一片水花。车门被用力推开，一个身影几乎是跳了下来，连伞都来不及撑开，几步就冲到了她面前。
“涵涵！”
龙斯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嘶哑，穿透哗哗的雨声，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梅韵涵僵在原地，透过模糊的雨帘，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奔向她。他同样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白色的衬衫湿透后变得透明，勾勒出少年清瘦却坚实的胸膛轮廓。他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恐惧，是愤怒，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书店兼职吗？
龙斯誉冲到近前，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感到疼痛。他的目光像灼热的探照灯，迅速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红肿的眼眶、湿透后更显单薄的身体，以及那身狼狈不堪的衣裙。
“怎么回事？！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他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出，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愤怒而颤抖。他下午结束得早，想去她家给她一个惊喜，却只看到焦急的外婆，说涵涵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疯了似的开车到处找。
梅韵涵看着他焦急万分的脸，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质问，一直强撑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所有的委屈、害怕、孤独，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雨水，滚落下来。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湿透的衬衫后背，将脸埋在他冰冷的胸膛，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变成了破碎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斯誉……斯誉……”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龙斯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得心脏几乎停跳。他紧紧抱住怀里瑟瑟发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那冰冷的体温和绝望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他不再追问，只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她，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不断地、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涵涵，我在，我在这里……”他不断地重复着，声音低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他把下颌抵在她湿漉漉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的怒火与心疼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的反常，一定与他的家庭有关！
暴雨依旧肆虐，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人身上，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投下模糊的光晕。他们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在暴风雨中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唯一的温暖与力量。
龙斯誉感觉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抽噎，她身体的颤抖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稍稍松开她，脱下自己同样湿透、却依旧残留着一丝体温的外套，用力拧了拧水，然后披在她身上，尽管这于事无补。
他捧起她的脸，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目光沉痛而坚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父亲找你了？”
梅韵涵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知道再也瞒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将下午龙震霆如何约见她，如何贬低她，如何用钱让她离开，以及她如何拒绝的经过，尽可能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随着她的讲述，龙斯誉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到最后，几乎凝结成了实质性的寒冰。他握着梅韵涵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说，我会成为你的拖累……说我们的感情……是幼稚……”梅韵涵说到最后，声音再次哽咽，但她倔强地看着他，“可是斯誉，我没有答应他……我没有……”
“我知道。”龙斯誉打断她，声音低沉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知道你不会。”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此刻清澈而勇敢。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涵涵，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因为他，独自去面对了那样一场充满羞辱和压力的会面，并且，如此勇敢地守护了他们的感情。
愧疚、愤怒、心疼……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搅。他猛地将她重新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对不起……涵涵，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痛苦，“是我没用……是我让你承受这些……”
“不怪你……”梅韵涵在他怀里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龙斯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决绝：
“涵涵，你听好。你不是我的拖累，从来都不是。你是我的光，是我活下去的意义。那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要放在心上。”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举到两人面前：“我龙斯誉在此发誓，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谁反对，我都绝不会放开你的手。高中，大学，一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也没人能伤害你，没人能质疑我们在一起的决定！”
他的誓言，斩钉截铁，在雨声中清晰无比地传入梅韵涵的耳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她望着他坚毅的、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清晰的眉眼，望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深情和担当，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幸福的泪水。
“嗯！”她用力地点头，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
雨停了。乌云散去，天边透出一缕金色的夕阳，将湿漉漉的街道和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龙斯誉抬手，轻轻拂去她睫毛上挂着的雨珠，低头，将一个无比珍重、带着誓言般力量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们回家。”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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