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苍靠坐在石台边，双目紧闭，气息虽已平稳，但脸色依旧白得吓人，衣袍上暗红的血迹刺目惊心。我跪坐在他身侧，用沾湿的布巾，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嘴角和手上的血污。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我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发紧。刚才外面那场恶战，虽未亲眼目睹，但光听那动静，就知凶险万分。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布巾下的手，指节忽然微微动了一下。我动作一顿，抬眼看去，见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眸中初时还有些涣散，随即凝聚，落在我脸上，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一种……我读不懂的决然。
“无碍。”他声音低哑，先开了口，试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了内伤，闷哼一声，眉头蹙紧。
“你别动！”我急忙按住他肩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伤得这么重，还硬撑！”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重新靠回去，闭目调息了片刻，才缓缓道：“方才来袭的，只是影族几个不入流的探哨，附了几缕钦天监修士的残魂，借尸还魂罢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探哨？借尸还魂？我听得心头冰凉。仅仅是探哨就有如此威力，那后面的“杀招”该是何等恐怖？这禁地，真的还能守住吗？
“我们……还能守多久？”我声音发干，问出了最害怕的问题。
玄苍沉默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睁开眼，目光投向那面刻满符文的石壁，眸中星云流转，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最终，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肯定：“守不住。”
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那……怎么办？”我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外面全是他们的人！”
玄苍的目光从石壁上收回，落在我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我的脸上。他眼中那种复杂的情绪更浓了，有凝重，有权衡，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断。
“有一个地方。”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或许……有一线生机。”
“什么地方？”我急切地问。
“归墟。”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却让整个禁地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归墟？我愣住，这个名字听起来无比遥远和……危险。我在异闻司的杂书里似乎瞥见过只言片语，传说那是万水之源，也是万水之终，是一切归于虚无之地，是连上古神只都讳莫如深的禁忌所在。
“归墟……那不是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死地吗？”我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去那种地方，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是死地，亦是生门。”玄苍眸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看到那传说中的禁忌之地，“归墟隔绝三界，自成法则。影族爪牙再长，钦天监权势再大，也难以触及彼处。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归墟之中，或有能彻底净化吾体内邪毒、修复神魂损伤之物。”
能治好他的伤？我心脏猛地一跳。如果他伤势痊愈，以他全盛时期的实力，或许真的能扭转乾坤！可是……归墟太危险了！
“但古籍记载，归墟入口缥缈无踪，且凶险万分，自古入者无回……”我忧心忡忡，“我们怎么去？去了又能如何生存？”
“入口之事，我自有计较。”玄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至于生存……”他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托付？“需倚仗星陨戒。”
“星陨戒？”我下意识地摸向指间的戒指。
“嗯。”玄苍颔首，“星陨戒材质特殊，蕴含星辰本源之力，或能抵御归墟的部分法则侵蚀。且你与龙脉共鸣后，与此戒联系愈深，或可凭此在归墟中感应方位，寻得一线生机。”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留在禁地是十死无生，去归墟是九死一生。这选择，似乎并不难做。可那“一生”的希望，何其渺茫？
我看着玄苍苍白而坚定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忽然明白了。他提出去归墟，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生机，更是为了……搏一个彻底摆脱当前困局、甚至反击的机会！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对他的信任（或者说，是别无选择的依赖），涌上心头。我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们去归墟！”
玄苍看着我，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随即，那讶异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此行……恐比你想象中，更为艰难。”
“我不怕！”我挺直脊背，尽管心脏还在狂跳，声音却异常坚定，“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拼一把！而且……”我看向他，声音低了下去，“你说过，要一起的。”
玄苍深深地看着我，良久，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似是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眼：“调息三日。三日后，子时动身。”
接下来的三天，禁地里的气氛变得截然不同。不再是绝望的等待，而是一种紧张的、为远行做准备的忙碌。玄苍不再仅仅调息，他开始着手准备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用珍贵的材料炼制数枚气息古朴的玉符；在一块不知名的兽皮上勾勒极其复杂的阵图；甚至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艘巴掌大小、却散发着空间波动的白玉小舟，仔细祭炼。
我则在他的指点下，疯狂地练习着对星陨戒的感应和操控。他教给我一种更精妙的法门，让我尝试将灵觉与星辉彻底融合，化作一层极薄却坚韧的护体星罡。这个过程极其痛苦，灵觉消耗巨大，好几次我都差点晕厥过去，但想到归墟的凶险，我咬牙硬撑了下来。
当我们各自忙碌的间隙，偶尔目光相接，都会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和决绝。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同生共死的默契，在无声中悄然滋长。
第三天，子时将至。禁地内光线黯淡，唯有几枚月光石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玄苍已准备停当，他换上了一身更为利落的玄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虽脸色依旧苍白，但身姿挺拔，眸光锐利，那股属于强者的气势已恢复了大半。
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三枚他炼制的玉符：“一枚‘敛息’，可最大限度隐藏气息；一枚‘护神’，可抵御神魂冲击；一枚‘破障’，关键时刻或可撕裂空间壁垒。贴身收好。”
我郑重接过，贴身藏好。他又将那块绘制了阵图的兽皮递给我：“归墟方位图，我已将所知信息刻印其中，你灵觉与星陨戒相连，或能感知。切记，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此图消耗极大。”
我点点头，将兽皮小心收纳入储物袋。
最后，他祭出那艘白玉小舟，小舟见风即长，化作一艘可容纳两三人的飞舟，通体流光溢彩，散发着玄奥的空间波动。
“上来。”他率先跃上舟首。
我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在他身侧站定。飞舟微微晃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我们笼罩。
玄苍最后看了一眼这囚禁了我们许久的禁地，眸中无喜无悲。他手掐法诀，低喝一声：“走！”
白玉飞舟发出一声清鸣，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禁地阵法，融入外界深沉的夜色之中。
就在我们离开的刹那，禁地入口的光幕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湮灭。那座石门上古老的符文，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
我们离开了禁地，踏上了前往未知死地——归墟的旅程。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飞舟在云层中疾驰，夜风凛冽。我站在玄苍身侧，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灯火零星的城市轮廓，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以及一丝……与他并肩而行的奇异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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