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在院里住了半月,已经能熟稔地跟着哑女打理河滩的油菜田。这日天刚亮,她就挎着竹篮去摘新熟的豌豆,指尖掐断豆荚的脆响在晨露里格外清透。
“春杏,慢些摘,够中午炒一盘就好。”哑女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见她踮着脚够高处的豆荚,忙上前扶了一把,“刚浇过的地滑,别摔着。”
春杏红着脸应着,手里的豆荚却没停:“嫂子,这豌豆嫩得能掐出水,爷说用它炒鸡蛋最香,等会儿我给你们露一手。”
正说着,小虎扛着犁从外面回来,裤脚沾着泥,肩上还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你们娘俩(注:此处为亲近之称)在说啥呢?这么热闹。”他把犁往墙根一靠,接过哑女递来的毛巾擦着脸,“刚去村西头看了看,王大户家的牛棚塌了,正找人修呢。我说咱闲着也是闲着,下午去搭把手,挣点工钱买糖给春杏吃。”
春杏手里的豆荚“啪”地掉在篮里,脸瞬间红到耳根:“虎子哥说笑了,俺不要糖。”
“拿着吧,”哑女笑着捡起豆荚,“你虎子哥就这德行,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过去搭把手倒是应该,王大户去年借过咱镰刀,该还个人情。”
午后,三人往王大户家去,路过村口的老槐树,见树下围了些人。走近了才知是说书先生在讲《包公案》,春杏听得入了迷,脚步挪不动道。
“你在这儿听着,俺们先过去,完事来接你。”哑女拍了拍她的肩,和小虎往前走。
王大户家的牛棚果然塌了半边,木料散了一地,几头黄牛被拴在旁边的柳树上,不安地甩着尾巴。“可算来了,”王大户抹着汗迎上来,“这棚子再不修,晚上牛都没处去。”
小虎撸起袖子就搬木头:“叔,搭啥样的?您说个数。”
“就照着原来的样式,结实点就行。”王大户指了指木料,“俺这有新砍的杨木,够硬实。”
哑女也没闲着,捡了些碎木片规整到一旁,又去井边打水给众人喝。小虎光着膀子抡斧头,木屑溅在他古铜色的脊梁上,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慢些,别砍到手。”哑女递过水壶,看着他胳膊上的划伤——是早上劈柴时不小心蹭的,“等会儿找块布包上。”
“小伤,不碍事。”小虎仰头灌了大半壶水,喉结滚动着,“你看这梁木,够粗不?”他指着根碗口粗的杨木,“搭在这儿当横梁,保准十年塌不了。”
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有人喊:“虎子哥!嫂子!”春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纸,“刚说书先生散了,有人托他转交的,说是给你们的。”
纸上是石头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见字如面,春杏既在,可记得去年你俩说要教她做麦香饼?前几日寄的芝麻该到了,让她多放些,俺家娃念叨好几回了。另,俺下月带婆娘孩子过去,备好炕梢给俺们睡。”
小虎看完笑骂:“这货,倒会提要求。”眼里却亮得很,“春杏,听见没?你爷等着吃你做的饼呢。”
春杏脸一红:“俺……俺现在就回去做,等你们修好棚子就能吃了。”说着转身要走,又被哑女拉住。
“不急,”哑女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去年的芝麻,你先拿去试试手,新芝麻我收在柜里了,等石头来了再用。”
春杏捏着油纸包,指尖传来芝麻的温热,忽然想起爷临走时说的话:“虎子和他媳妇都是重诺的人,当年说要帮衬咱,就真的年年送粮;说要教你手艺,就不会藏私。”
她望着不远处小虎抡斧头的身影,和哑女弯腰收拾工具的侧脸,忽然懂了“重诺”两个字的分量。不是挂在嘴边的漂亮话,是答应了的事就一定做到,是说过要帮衬的人就始终记在心上。
日头偏西时,牛棚终于修好,新搭的横梁稳稳架在柱上,夕阳照在上面泛着暖光。王大户非要留饭,被小虎婉拒了:“不了叔,家里等着吃春杏做的麦香饼呢。”
往回走的路上,春杏提着食盒跟在后面,里面飘出芝麻和麦粉的甜香。小虎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哑女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
春杏低头看着食盒,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出炉的麦香饼,看着朴实,咬下去却满口甜暖,全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而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诺,就像饼里的芝麻,一粒粒都藏在最深处,嚼起来才觉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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