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二遍时,哑女就醒了。窗纸泛着青灰色,院里的鸡笼传来“咯咯”的轻啼,她摸了摸身边,小虎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上还留着点余温。披衣下床时,听见院外传来竹篮磕碰的轻响,推开房门一看,小虎正蹲在篱笆边,往竹篮里装刚割的嫩草。
“咋不多睡会儿?”哑女走过去,帮他把草叶捋整齐。晨雾像层薄纱,把远处的麦田罩得朦朦胧胧,新出的麦苗在雾里只露个绿尖,像撒了把碎翡翠。
“惦记着苗呢。”小虎把草篮往羊圈边放,“李奶奶说,刚出的苗怕霜冻,得早点去看看。”他抓起墙角的麻袋,“昨儿晒的稻草,给苗儿搭个小棚子挡挡寒气。”
哑女回屋取了件厚褂子给他披上,自己也裹紧了棉袄。两人踩着露水往麦地走,鞋底板很快沾了层湿泥,踩在土路上“咕叽”响。雾里的麦苗更显嫩弱,叶片上挂着的露珠像碎玻璃,碰一碰就滚落进土里,惊得躲在根下的小虫慌忙逃窜。
“你看这棵,”小虎蹲在田垄边,指着株刚展开第三片叶的苗,“比昨天又长高半指,叶尖都泛青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稻草铺在苗根周围,像给婴儿盖了层薄被,“这样霜就冻不着根了。”
哑女也学着他的样子铺稻草,指尖碰到冰凉的露水,忍不住往袖里缩了缩。“张叔家的苗出了没?”她想起昨天张婶来借筛子,说家里的麦种还没动静,急得直搓手。
“估计快了,”小虎把最后一垄苗盖好,直起身捶了捶腰,“他家的地比咱的靠北,冷得早些,出芽慢也正常。前儿我看见张叔往地里撒草木灰,说是能提提温。”
雾渐渐散了,阳光像碎金似的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稻草上,蒸出细小的水汽。麦苗在暖光里舒展开叶片,绒毛上的露珠折射出虹彩,看得人心里发痒。哑女忽然发现,墙角那株弱苗也展开了新叶,虽然还是瘦瘦弱弱的,却比昨天精神多了,叶尖还顶着颗没化的露珠,像举着颗小珍珠。
“它也长了。”她轻声说,眼里漾着笑意。
小虎凑过去看,忽然从兜里掏出颗炒麦仁,埋在弱苗根下:“给它加点营养,赶赶进度。”他说得认真,仿佛那株苗能听懂似的。哑女被他逗笑,却也从布包里摸出块碎饼,掰了点撒在旁边——那是早上没吃完的麦香饼,她特意带来的。
正忙着,远处传来咳嗽声,张叔扛着锄头走来,裤脚卷得老高,沾着的泥块滴滴答答往下掉。“你俩也来护苗?”他走到近前,看见铺着的稻草,忍不住点头,“还是你们心细,我家那口子还说不用管,等太阳出来霜自个儿就化了。”
“小心点总没错。”小虎递给他把稻草,“张叔也盖上点,苗儿小,禁不起冻。”
张叔接过去,蹲在自家田埂边忙活,嘴里念叨着:“等苗儿长起来,咱一起去镇上买新化肥,听说那玩意儿劲大,能让麦秆蹿得比人高。”
“成啊,”哑女接话,“到时候让李奶奶也跟着去,她老说想去看看镇上的新铺子。”
阳光彻底驱散了雾,把麦田照得暖融融的。稻草下的麦苗悄悄舒展着叶片,像是在伸懒腰,草叶上的水汽蒸发成白烟,在田里轻轻飘,像给新苗罩了层保护罩。小虎和哑女收拾着东西往回走,张叔还在地里忙活,锄头碰撞土块的“砰砰”声,混着远处的鸡鸣,在晨光里织成段踏实的调子。
路过羊圈时,“麦哨”正领着小羊羔在啃草,见他们回来,甩着尾巴蹭过来,嘴里叼着片刚咬下的麦苗叶。小虎赶紧从它嘴里夺下来:“这是口粮,不能啃!”他把麦叶埋回地里,拍了拍羊脑袋,“再嘴馋就不给你吃麦麸了。”
哑女看着他较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麦田——得一天天守着,一分分护着,哪怕只是给苗儿盖层稻草,给弱苗喂颗麦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攒着攒着,就把日子喂得绿油油、沉甸甸的。
回到家时,灶上的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麦香混着枣甜味飘满院。小虎盛了两碗粥,递给哑女一碗,自己捧着碗蹲在门槛上喝,眼睛却望着远处的麦田。“等苗儿再长高点,”他忽然说,“咱去河里挑点清水来浇浇,让它们喝得饱饱的。”
哑女喝着粥,看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层金边,轻轻“嗯”了一声。远处的麦田在风里轻轻晃,新叶舒展的声音,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细听之下,全是日子拔节生长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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