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在一旁站着,手里还攥着方才给姑娘披大氅时落下的系带,眼睛悄悄跟着季昭寰的动作转。她看看姑娘,又看了看清平,见两人只目光交流,也并未说一句话,便垂了头,悄悄将系带塞进袖子里。
“姑娘,”清平声音有些奇怪,半晌才道,“想必您会想看这案卷。”
昭寰坐在紫檀木椅上,静静看她,眉宇微挑。她鬓边两绺鬓发垂着,旖旎拂过耳侧。
清平双手交叠放在身侧,目光垂下,“请姑娘恕罪,这算是在军帐内。按军令,是不许有人泄露,可这案卷,实在与您有关。”
“算是…军帐?”昭寰笑,“与我有关?”
“这案卷里,有季大人半年前漕运案的卷宗。”清平走近几步,看向对面静坐着却自带威仪的女子,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姑娘,您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了。”
昭寰端坐着,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书卷上,并不看清平。
“你,叫清平?”她问。
清平顿了顿,点头:“是。”
“漕运案?”昭寰指了下书卷,随手翻了翻,“便是在这?”
事情过去几年了,那还是父亲未提任之前的事。没成想半年前忽然被翻出来,后来这案子结了,她大抵猜得出来,什么漕运案,不过是两派角力时递出的幌子,为的便是杀一杀当时九王一派的嚣张气焰。
她当时并未掺和,如今看卷宗,也并无什么感慨。只垂眸冷笑一声,道:“你家大人手眼通天,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是,是结了。”清平低头。
“你名字不错。”昭寰伸出一指,轻轻敲了敲案几上的书卷,声音在屋里回荡。
她略翻了翻,将案卷往前一推,道:“你既看过,便由你来讲吧。”
清平一愣,面皮动了动,“这…”
季昭寰略微偏了偏头,垂眸,声音在屋内流淌,“你下去吧。”
清平张了张嘴,却也没再说什么。
门一开一合间,有风涌入。
知书也下去传饭,屋里又静下来。
昭寰坐在案几前,右手轻轻抚在案几上。她手里翻着书卷,侧脸轮廓清晰,眼睛落在上面,神色专注,却不是在看‘漕运案’。
日头爬到中天,窗棂的影子一点点挪出屋内。
季昭寰将最后一册案卷合上,随手搁在案几上。她站起来,开了窗子,视线落在远处的群山上,那山峦叠嶂,看起来凶险得很。
方略松了松肩,正要关窗,门外却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门帘被掀开一角,进来的是个面生的丫鬟,比知书略高些。她怀里抱着半摞案卷,走到屋中便垂手立住:“季姑娘,主子说这些案卷也需您过目。”
昭寰侧身,瞥了她一眼,那丫鬟站得端正,乌发上插了根粗银簪,眉眼低垂,敛住神色。她目光落在丫鬟怀里的案卷上,似笑非笑:“你们主子真是爱使唤人。”停了一瞬:“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奴婢叫阿泠。”丫鬟垂手立住,僵了僵,又怯生生补充道:“主子说,晚些时候要考姑娘。”
风从敞开的窗灌进来,吹得那抹葱绿罗裳轻轻晃。季昭寰目光从阿泠身上移开,落在远处的群山上,淡淡道:“案卷放着吧。”
新案卷比之前的要厚。
她重新回到案几前,捡起一册案卷,打开,目光落在里头,又“啪”地合上。
那厮分明是故意刁难——里头满是密密麻麻的舆图注解,还夹杂着西北方言的兵术语录,有些字认都认不全。
“考我?”她低声嗤笑一声,将书卷扔回案上,随即从榻上取了大氅披上,径直往外走。
知书自然是怔怔跟在后头,她只负责照料姑娘起居,让姑娘舒心,旁的事一概不问。
门一打开,两个侍卫又齐齐看过来,一左一右挡在门前,手里攥着各自兵器,还是半句不说不放人。
昭寰抬头,一双眼睛扫过那两个侍卫,停在他们身上,道:“你们,去把里头多余的炭盆收拾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不吭声,但动作已经足够明显。
“让开。”她往前走一步,沉下脸来。
两人攥紧了手里的兵器,头却不敢抬,只是将身子一低,侧到一边,却仍挡着大半出路。
昭寰冷声道:“怎么?”
“季姑娘,”左首侍卫垂手道,“主子有令,恕在下们不能…”
“不能便起开。”昭寰冷冷看他一眼,那侍卫便是一怔,她径直踏出门去。
寒风霎时从四面八方砸来,昭寰下意识拢了拢大氅,脚步没停,一路往东边去。
这里的建筑构造奇特,回廊、窄巷七弯八拐,长廊排布密集。
许是这缘故,风竟没那么烈。
呵,这便是待客之道么?他这里倒暖和。
昭寰边走边记路。府内四处宅院甬道回廊极多,但这结构虽松散,却不至于散乱,让人找不到出路。且沿途都有侍卫站岗,倒是让她很快便到了萧伯梁的住处。
昭寰进到院子时,清平正抱着案卷从屋里出来,她见到昭寰便定住,“姑娘怎么来了?”清平伸手要拦,“姑娘还没看案卷,如何就…”
“清平姐姐,请让一让。”
一直低眉顺眼跟在季昭寰身侧的知书,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清平面前,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清平愣了一下,眼见着昭寰已经越过她,径直走进屋里去。
她侧身看着知书跟过去,伺候主子脱去氅衣,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外,先是朝她微微一笑,随即又立刻垂头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
季昭寰进了屋,踌躇了一下。她的房间有三面窗子,且都糊了透光棉纸,纵是在这深冬,午时的日头也能透进暖意。可这人这里,却是阴暗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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