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立时偏过头来,露给他一张侧脸,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亮亮的。
季青妩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虚虚牵着他的袖角,“这种地方,大人不是最熟悉了吗?”
他不否认。
“王小姐莫不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方才的事?”
男人忽略她的怒视,目光始终落在她行走间隐约露出的一点脸庞。收回目光,扫了眼她牵着的那点衣角,那力道轻得仿佛随时会松开。
这样阴冷陈腐的囚室,寻常闺秀该瑟缩着往人怀里躲。可眼前的这个,不但不怕,还离他很远。
昏暗的通道里,火折子晕出一小团昏黄的光圈。
半明半暗间,那张姣好的容颜隐入幽微。
萧承瞧着,便已靠近。
“王小姐——”
“别说话。”
“季青妩。”
“别叫我!”
“阿妩。”萧承低低地笑,“这里堆着不少骸骨。”
男人略带兴致的声调在空中戛然而止,一团呼出的气息扫在她的发顶。他停了步子,季青妩鬼使神差也跟着停了。
借着光,暗石上还隐约可见有深褐色的血痕,不仔细看只当是干涸的泥浆;墙根下,隐约通着些风,是从上方穿过去的,多少还透进来点腥气。
季青妩屏息,方才两人离得近,又靠得紧,空气中萦绕着温热的气息,倒让人忽略了周遭的阴冷。
此刻,四下静谧,只有火折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是因着我在,”萧承俯身,声音低低地绕过她的耳边,“才不怕?”
脖颈忽然起了一阵细小的颤栗,不知是他吐息太近还是因着这里实在阴森。
这处是她偶然发现的,院墙角落里由一扇厚重木门掩着。她不用看也知是囚室,许多世家大族家里都会设有这样的密室,用来处置家奴或妾室,亦或是用来看押私刑。
只囚室一向放置的只有一些刑具,虽吓人了些,但至少在季府、抑或西山别院,是断不会留有白骨这种把柄。
可见,萧承在吓唬她。
“我,”季青妩开口,复又嗤笑,“谁怕那些了。”
“阿妩,”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季青妩抬头。
还是怕的。
萧承看见那张小脸上强撑的冷静,原本的愉悦一滞,却还是道:“我们家里的不会,但这里就保不准了。”
空中一只蛾子扑闪着翅膀,飞过他们头顶。眼见着男人手伸过来,季青妩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上了冰凉硌人的石壁。听了他的话,她也不敢再盯着脚下,只一口气提起来。
萧承居高临下地瞧她,她这个样子,当真是乖极了。
他抬手,指尖掠过她微颤的睫毛,抚上她绷紧的下颌,“阿妩方才说要继续?”
男人呼出的气息扑在耳侧,比冷风还要凉上几分。
季青妩终于回过神来。
“萧承,”
她伸手搭上他的小臂,眼里的光亮一闪一闪的,“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犯人,这般好吓唬。”
说罢,从他掌心灵巧地抽出手腕,便转身,“跟紧些!”
身后传来熟悉的低笑声,季青妩跺了跺脚,加快往深处走。
来到里间,宽敞了些。她谨慎地拿火折子往里头照了照。目光在囚室中一扫,没有错过一丝。
这里空空荡荡,正中央竖着一根高大的木桩,上头一条不粗不细的铁索,再几副刑具,剩下的只角落里堆着些杂草。
萧承自然也看到了。
只是她高高地举着火折子,也不嫌累。
修长的手指扣住她举着的手腕,将她拉近些,“阿妩这是……想囚我?”
话说得极其暧昧,萧承又不加掩饰地打量她,不知怎么地,就让她想起数月前他提审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睨她,薄唇轻启间便是诛心之问。
季青妩轻哼了声,“现在,该我问你了。”
男人的指尖顺着纤细的腕骨缓缓上移,接过那支火折子后,空荡荡的粉拳便被整个包覆在掌心里,软乎乎的,掐着一块点心似的。
“阿妩想问什么?”
季青妩不再与他废话,手腕一翻推着他的腰腹带至木桩上。这囚室许久不用,铁索上落了一层灰,以及上面的粗粒触感不知是铁锈还是血渍。
话说,他倒是乖乖配合,只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地发笑。
萧承垂眸看着她在绳索间来回穿梭,像是儿童玩的游戏,与儿时她捆他一模一样,动作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他勾勾唇角,漂亮的眼尾荡出点风流来,“姐姐想对我做什么,便做吧。”
他太高,季青妩的脑袋将将够得上他的肩膀,若是平视,得微微仰起脸来。方才捆他累得够呛,仰得久了,上肢发酸,又听了这话,此刻看他时便带了些情绪,“我想你死。”
萧承笑而不语,不掩饰地打量她。那嘴唇紧咬着,瞧着委屈极了,那张小脸微微鼓着,该咬上一口。
他挑了挑眉,似是认同了这话,轻轻用指腹摩擦她沾着细汗的脸颊,“因着姐姐这般好看,我便死也甘愿。”
他胡搅蛮缠起来,便是铜墙铁壁也堵不住。
季青妩听他胡言乱语,白嫩的小手攥着铁索,仔细地将锁扣系紧,“甘不甘心,也得看我。”
锁结打在他的腰上,锁链随着动作晃动,叮当作响。萧承瞧着她,神色便暧昧起来,“姐姐这般,是在束缚我,还是在邀请我?”
季青妩皱眉,“现在该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萧承却低低笑起来,他指尖触上季青妩的脸,呼吸随之粗重起来,低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姐姐,我只是希望你清楚,”
他的手顺着她的侧脸滑下,一路到颈间,又暧昧地收紧,“锁住我,与引诱我,没有区别。”
向来漫不经心的声音里透露着某种压抑的渴望,就像对着折辱他之人的挑衅。
季青妩未加掩饰地瞪大了眼睛,对方喘息却重了几分。
“今夜,可是姐姐主动招惹了我。”
手指在她颈间暧昧地摩挲着,指腹来到她的唇瓣。
“所以,姐姐,”
他声音低哑至极,“要我怎么做呢?”
季青妩愣住。
在萧承这样的疯子面前,反抗或是求饶都是无用的,唯一的出路便是比他更恶。可她实在没有经验,怕力度太重,正中他下怀;也怕低估了他,让他在这里…
“萧承,你是不是谋逆了?”思前想后,季青妩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果然,贴在脸上的那只手僵住了。随即那只手便用力地收紧,骨节处的皮打紧。
她是嫌他这些日子…太忙了?还是她想……更进一步?
萧承不说话,垂眸与她四目相对。
阿妩这张脸真是迷乱人,让人不知餍足。
“是。”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也是时候……谋划些别的了。”
萧承的眼睛深邃,季青妩怔怔地看着,直到他环上她的腰拉近,距离近到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那姐姐,想不想要更多?”
他指腹蹭着她的鼻子,声音里带着蛊惑,“姐姐是在担心我?还是说......”
语气引起无限遐想。
“不是,”季青妩皱眉,眼见他又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原是要逗弄一番,想着拿这话压一压他的气焰,让他体统些。说皇帝对他委以重任,他却荒废职守,来这里捉她。此等行径,难道不是谋逆?可他实在不上道。
“我姐姐怎么样了?”
她这话题转得太快了,怎么不继续说了?
萧承略一沉吟,将视线移到她发上,“她吃了药。”
他承认了?承认给她下药?
季青妩试探道:“药?什么药?”
“不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再不说其他。
季青妩掐了掐掌心,转而问道:“那萧伯梁与我姐姐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混账把我姐姐接进府是为了耍她?宫尚欢说我姐姐……我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她问了许多,语速极快,只问着问着眼角便涌出泪来。
萧承皱眉。
男人把女人接到自己府上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过家家、图他个灯油、熬药吧?
他瞧着那泪眼朦胧,认真道:“自然与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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