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脱之后，是为太虚。
无垠，空寂，浩瀚……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陆凡此刻所处的境地。他独立于升级后的“渡厄仙舟”船首，此舟已非昔年模样，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那是融合了鸿蒙紫气与新天道法则的体现，大小如意，动静由心，名曰“逍遥舟”。
舟外，并非凡俗宇宙中那片熟悉的、点缀着星辰的漆黑幕布。这里的光线是暧昧的，仿佛源自无数不可见的源头，交织成一片永恒的黄昏；这里的空间是粘稠而富有弹性的，神念探出，如石沉大海，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以及虚无之下更深沉的未知。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明确感觉，唯有神游太虚时，方能捕捉到那贯穿无数宇宙生灭的、宏大而冰冷的道之韵律。
这便是道外之海，超脱者驰骋的疆场，亦是埋葬了无数传奇与希望的坟场。
陆凡周身并无迫人气势，仿佛与这太虚融为一体，一呼一吸间，隐约与遥远故乡宇宙的新生天道共鸣。他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片空茫，心中并无多少初临宝地的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审慎。根据从寂灭禅院老僧处所得信息，以及自身推演，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潜藏着难以言说的危险。
逍遥舟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下界光速不知几许的速度，在这片混沌之海中航行。舟身自发荡漾开细微的紫气涟漪，将偶尔袭来的、足以湮灭金仙的隐形能量乱流悄然抚平。
不知“行驶”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在太虚中，时间失去了标准的意义。
前方，一片异常的区域吸引了陆凡的注意。
那并非活着的星辰，而是一具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骸骨。其形貌隐约能看出曾是某种仙兽，龙骨嶙峋，延绵不知几万里，即便早已失去生机不知多少纪元，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骸骨之上，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气旋，那并非魔气，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不祥”，充满了怨毒、憎恨与毁灭的意志，仅仅是目光触及，便能让寻常修士道心蒙尘，神魂冻结。
更令人瞩目的是，在这具庞大仙兽骸骨的头颅眉心位置，插着一柄剑。
一柄断裂的剑。
剑身大半已没入坚逾神金的头骨，只余一截剑柄与少许断刃裸露在外。那断剑样式古朴，黯淡无光，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然而，就是这样一柄看似废铁的断剑，却牢牢钉死了这具显然生前强大无比的仙兽，使其残骸历经万古而不腐，那滔天的怨念与不祥之气，竟也无法侵蚀断剑分毫。
陆凡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断剑的剑柄纹路之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袖袍一拂，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边缘有着不规则断口的碎片出现在他掌心。这碎片质地非金非玉，触手冰凉，正是在下界时，从魔教总坛缴获，后来多次引动因果道种与系统预警的那枚神秘黑色碎片。
此刻，这黑色碎片正传递出微不可查的震颤，与遥远前方那柄钉在仙兽颅骨上的断剑，产生了某种跨越了时空的共鸣。二者之上的纹路，虽一完整一残缺，但那古老、苍凉、仿佛承载着某种誓约与审判的韵味，同出一源！
“果然……”陆凡低声自语，眼中闪过明悟之光。当年便觉此碎片不凡，来历莫测，竟与这太虚中的古老遗骸有所关联。这仙兽生前，恐怕是了不得的存在，称之为“巡界使”亦不为过，其实力，绝非下界所谓真仙、金仙可比。而能将此等存在斩杀，并以其残骸为碑，立剑于此的存在，又是何等恐怖？
他驱动逍遥舟，小心地靠近。越是接近，那股不祥与怨念便越是浓烈，如同亿万亡魂在耳边嘶吼，试图钻入识海。逍遥舟周围的紫气光晕微微荡漾，将这股精神层面的侵蚀隔绝在外。
就在陆凡准备以神念仔细探查那柄断剑时，异变陡生！
那沉寂了万古的仙兽骸骨，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两团猩红色的光芒，并非实质，而是由纯粹怨念与残存战意凝聚而成。一股狂暴的意志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撞向逍遥舟！
“吼——！”
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咆哮，充满了被惊扰安眠的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磨灭的痛苦与不甘。
紫气光晕剧烈波动，逍遥舟发出轻微的嗡鸣。陆凡眉头微蹙，这残存意志的强度，远超他的预估，若非他已超脱，身合新天道，又有鸿蒙紫气护体，只怕方才那一下，就足以让一位巅峰金仙神魂重创，甚至道基崩裂。
他并未立刻出手反击，而是立于舟首，朗声开口，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无上道韵，直接穿透了那狂暴的意志冲击：
“逝者已矣，何苦执念不散，阻人前路？”
那猩红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咆哮声稍歇，但怨毒之气并未减少分毫，反而更加凝聚，死死锁定着陆凡，或者说，锁定着他手中的黑色碎片。那姿态，仿佛守护着某种不容侵犯的秘密，又或是……不甘于自身的陨落，要将任何靠近者拖入永恒的寂灭。
陆凡心中了然，这仙兽残魂早已失去理智，仅凭一股本能与执念存在，沟通已是无用。他正欲施展手段，暂时压制这股怨念，以便探查断剑，那柄沉寂的断剑，却在此刻，自行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铮——”
如凤鸣，如龙吟，清越而悲怆。
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念，顺着那黑色碎片的共鸣，悄然传递至陆凡的心间。那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甘与冤屈，更夹杂着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无尽的星穹之下，庞大的仙兽巡视诸界，维护某种古老的平衡……窥见了一丝笼罩万界的“阴影”，发现了“天道”的异常……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袭杀，来自昔日信赖的“同僚”，一场惨烈到星辰崩灭、法则断流的战斗……最终，被这柄蕴含“裁决”与“破妄”之力的古剑贯穿眉心，神魂俱灭的同时，残骸被放逐于此，永世镇压，其怨念化为警示，亦化为诅咒……
“巡界使……天道异常……灭口……”
几个关键的信息碎片涌入陆凡的识海。
他目光骤然锐利起来。这仙兽，果然是因为察觉到了某些触及根源的隐秘而遭劫！这与他当年在下界对抗“系统插件”，乃至后来发现“归一会”阴谋的经历，何其相似！只是层次更高，涉及的范围更广。
这柄断剑，并非凶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这位“巡界使”留下的最后证物！那传递来的意念中，除了冤屈与画面的碎片，最终凝聚成了一幅极其模糊的星图，指向这片太虚中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区域，旁边有两个以古老神文书写的文字——
**归寂海**。
断剑的嗡鸣停止，那传递来的意念也彻底消散，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仙兽骸骨眼中的猩红光芒依旧，但失去了断剑那微弱的牵制，其怨念似乎更加狂暴，蠢蠢欲动，想要将陆凡这“知情者”也彻底留下。
陆凡深深看了一眼那柄断剑与庞大的星骸，将“归寂海”三个字刻入心神。他收起黑色碎片，不再停留。逍遥舟紫光大盛，调转方向，瞬间加速，摆脱了那怨念领域的纠缠，将那具巨大的星骸与古老的秘密，重新抛在了身后那片永恒的混沌之中。
太虚初行，便遇此等秘辛，前路看来，绝非坦途。而那“归寂海”，注定将成为他下一段旅程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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