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门,外门,癸字区,第七百三十三号院。
时值深秋,院中那棵老槐树叶片落尽,枯枝虬结,在渐起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石屋内,陈设依旧简陋,一床,一桌,一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股若有若无、难以散尽的血腥气。
林尘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缓慢。他赤裸的上身,伤痕交错,如同蛛网,尤其是左肩、后背、大腿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结痂,但依旧透着暗红色,显得狰狞可怖。然而,若是有感知敏锐者在此,便能察觉,在这具看似残破的躯体之下,正有一股深沉内敛、却隐含锋锐的力量,如同地底潜流,缓缓流淌,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经脉与肌骨。
距离那日血染界碑、被巡逻弟子发现抬回宗门,已过去近一月。
当日,林尘、石猛、玄灵儿三人被救回时,伤势之重,震惊了负责救治的执事弟子。石猛中毒已深,五脏衰竭,几乎踏入了鬼门关;玄灵儿神识崩溃,魂魄不稳,宛若风中残烛;林尘看似外伤最轻,但经脉的破损和那股盘踞不去的阴寒煞气,让经验丰富的药师都眉头紧锁,断定其根基受损,即便救回,武道之途也恐将断绝。
宗门对于三人的归来,态度微妙。执法殿派人简单询问了秘境经历和界碑旁的厮杀(林尘只言遭遇仇家伏击,隐去了暗殿和断刀关键),便不再深究。资源匮乏的外门,更无人过多关注三个“废人”的死活。仅有的一些议论,也多是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心。赵坤一系的人,更是暗中散布流言,称林尘三人定是在秘境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是私吞了重宝才遭此横祸,纯属咎由自取。
然而,无人知晓,林尘怀中那柄已然融合了一块碎片的断刀,以及他修炼的《九转破灭诀》,正在发挥着何等神奇的功效。宗门发放的那些药效低劣的伤药,大多被他给了更需要的外伤沉重的石猛和神识受损的玄灵儿。他自身的恢复,主要依靠的是断刀碎片传来的丝丝精纯能量对肉身的滋养,以及《九转破灭诀》对那新生的“煞刀元力”的凝练与掌控。
这一个月,是煎熬,亦是新生。每日,他都在极致的痛苦中,引导着那缕暗金色的元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一点点缝合着经脉的裂痕,驱散着煞气反噬的冰寒。过程缓慢而痛苦,但对力量的掌控,却在这种水磨工夫下,变得越发得心应手。煞气不再是无法驾驭的洪水猛兽,而是逐渐化为他手臂的延伸,心念一动,便可引动一丝,心念一敛,又能归于沉寂。他的修为,在重伤初愈后,竟隐隐有了突破至武士五重的迹象,气息更加凝练深厚。
这一日,他正引导元力进行最后一个周天的运转,试图贯通胸前一道堵塞的经脉,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癸字区往日的沉寂。
紧接着,一道恢弘浩大、传遍整个天刀门的钟声,骤然响起!
“铛——!”
钟声九响,寓意深远!
“内门大比!是内门大比的召集钟声!”有弟子在远处高喊。
“听说这次大比非同小可,关系到北域‘天骄之战’的名额!”
“奖励也丰厚得吓人!据说头名能进‘铸兵潭’淬体,还能得授地阶下品武技!”
“快去看看公告!”
整个外门区域瞬间沸腾,无数弟子如同潮水般涌向任务堂外的公告栏。
石屋内,林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丝暗金色的精芒一闪而逝,随即收敛于深邃的平静。内门大比?他心中微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快速获取资源、提升实力、乃至查明父母之仇线索的平台!但同样,也意味着要直面赵坤等内门精英,暴露更多的实力。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冰冷的断刀。秘境之行,让他深知实力不足的可怕。想要活下去,想要探寻真相,就必须变得更强!大比,是捷径,亦是险路。
他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青色外门弟子服饰,将空荡的左袖用布带扎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他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公告栏前,人山人海。巨大的玉璧上,金光闪烁的大字宣布着内门大比的规则与奖励。果然是优厚异常,引得无数弟子眼红心跳。但报名条件也极为苛刻:骨龄二十以下,修为需达武士四重以上,且需有内门执事或长老推荐。
林尘默默看着,他的年龄和修为(明面上武士四重巅峰)刚好够线,但推荐人……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外门弟子,还是“戴罪之身”(孙吉之死隐隐算在他头上),谁会为他推荐?
果然,他刚走到报名处附近,就感受到了数道不善的目光。赵坤、柳燕等几人正簇拥着一名内门执事,谈笑风生。看到林尘,赵坤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阴冷,柳燕更是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哟,这不是咱们的‘独臂煞星’林师弟吗?伤养好了?怎么,也想来凑热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内门大比也是你能掺和的?”
那负责登记的内门执事闻言,抬头瞥了林尘一眼,看到他的独臂和朴素的衣着,眉头皱起,语气冷淡:“报名需执事或长老推荐信物,你有吗?”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不少人都知道林尘与赵坤的过节,乐得看笑话。
林尘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沉。赵坤果然从中作梗了。
就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谁说他不能参加?老子给他作保!”
人群分开,石猛那铁塔般的身影大步走来。他伤势似乎好了大半,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却更加彪悍,竟然突破到了武士五重中期!他走到报名处,重重一拍桌子,瞪着那执事:“怎么?我石猛的话,不算数?”
那执事脸色一变。石猛是黑山部的人,黑山部虽非大宗,但民风彪悍,与天刀门关系特殊,石猛本人更是外门有名的体修天才,他的话,确有几分分量。
赵坤冷笑一声:“石猛,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敢替人作保?谁知道你们在秘境里干了什么勾当?推荐此人,若是大比中出了纰漏,你担待得起吗?”
“放屁!”石猛怒目圆睁,“秘境里要不是林兄弟,老子早死了!赵坤,你少他妈阴阳怪气!”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还有我。”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响起。玄灵儿在一位女弟子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十分坚定,“我玄灵儿,也愿为林尘作保。他的实力,我亲眼所见,远超寻常内门弟子。”
玄灵儿虽然修为不高,但她阵法天赋卓绝,在外门弟子中颇有声望,她的话,同样有分量。
那执事顿时为难了,看向赵坤。
赵坤脸色阴沉,正要开口,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朴素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正是传功长老之一的玄骨老人!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尘身上。
“林尘。”玄骨老人缓缓开口,“你在秘境与归途中的表现,老夫略有耳闻。虽行事激进,但勇毅可嘉,于同门有救护之功。宗门赏罚分明,岂因些许流言而阻人上进?”
他顿了顿,对那执事道:“他的推荐,老夫出了。登记吧。”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玄骨长老地位超然,平日深居简出,极少过问俗务,如今竟亲自为林尘这个外门弟子作保!
赵坤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但面对玄骨长老,他不敢有丝毫放肆,只能咬牙低头,眼中怨毒之色更浓。柳燕等人更是噤若寒蝉。
那执事哪敢怠慢,连忙恭敬应声,为林尘登记在册。
“多谢长老!”林尘心中亦是震动,躬身行礼。他没想到,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长老,会在此刻伸出援手。
玄骨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看了林尘一眼,传音道:“好自为之。大比之上,凭实力说话,但亦需谨记,刚过易折。”说完,便转身飘然离去。
人群议论纷纷,看向林尘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好奇,以及更深的忌惮。能得到玄骨长老青睐,这独臂小子,恐怕真不简单!
报名风波,以林尘的意外胜出告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大比之上,赵坤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尘领取了参赛令牌,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眼神平静无波。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坤,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愤愤的石猛和眼神关切的玄灵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潜龙出渊,风波已起。大比之台,将是检验实力、了结恩怨、亦是扬名立万的战场。他握紧了拳,怀中断刀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前路,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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