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刚刚还在担心儿子要带兵回来杀他。
结果呢？
儿子直接把敌国给抢了，还把抢来的东西，分文不少地打包送了回来！
这是何等的“孝心”！
王德福看着楚威那张笑到布满褶子的脸，心里疯狂吐槽。
看吧看吧！
咱家早就说了，九殿下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孝子，是陛下您的绝世好大儿！
就是这尽孝的方式……乖张了点，容易让人往歪了想。
陛下啊陛下，您这次总算是想对了一回。
然而，楚威看着那份盟约，脸上的狂喜笑容却一点点地收敛，最后化为一片深沉。
他那颗刚刚从无间地狱飞升到九重天的帝王之心，再一次，七上八下地悬了起来。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他想起了那份密报里，用血字写下的“周皇吐血，盖玺”。
一个问题，从他脊椎骨的末端升起，带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爬上后脑。
周乾，为什么会答应？
那可是周乾！是与他斗了一辈子，互为一生之敌的当世雄主！
那个逆子，究竟是用了何等通天的手段，才能让那样一个枭雄，吐着血，签下这份形同亡国的盟约？
自己的儿子……
那个在他印象中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却诡异莫测的病秧子。
他，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威的身体，开始轻微地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甩龙袖，威严地看向殿内还在候命的送信幽灵，声音沉了下来。
“辛苦了，传信有功，赏百金！”
“下去休息吧！”
送信的幽灵抱拳躬身：
“谢陛下赏赐！”
“为殿下，为陛下做事，卑职不辛苦！”
说完，这幽灵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楚威盯着那幽灵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先为殿下，再为朕……”
他将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低声呢喃。
“好啊……真是朕的好子民啊……”
说完，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王德福，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全新的，更深层次的警惕。
“德福，你说……”
“周乾，怎么会答应逆子这样无理的要求？”
“还有，那个逆子他……要这么多钱，这么多地，是想干什么？”
王德福浑身一个激灵，那句“当然是孝敬您啊”差点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看着楚威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这么说，绝对是火上浇油！
他脑子飞速转动，急中生智道：“陛下，九殿下孝心感天动地啊！”
“说不定……说不定是大周皇帝被九殿下的纯孝给感动了。”
王德福指着地上的盟约，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您看，这盟约里不都写得明明白白么？”
“大周皇帝自感罪孽深重，杀戮太多，这才下了罪己诏。”
“再说了，陛下，大周割的地，是割给大夏的，是给您的！”
“赔的钱，也是赔给大夏国库的，还是给您的！”
“这都是九殿下为您争取来的孝心大礼，跟九殿下自个儿可没半点关系啊！”
楚威拿起盟约，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
心里刚刚升起的疑云，被王德福这番话冲淡了不少。
他紧绷的脸松弛下来，再次咧嘴笑了起来。
“对，对对！朕那好大儿，就是孝顺！之前不就是么，百官都被他的孝心感动，主动捐出了粮饷！”
楚威忽然咂了咂嘴。
“德福啊，朕忽然有点想喝休儿送来的安神汤了，你还别说，那汤喝了就是睡得踏实，第二天精神头也足！”
“传令太医院，照方子煮一碗端过来！”
“是，陛下！”
王德福连忙应下，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中无力地哀嚎。
我的陛下啊！
您要是能一直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九殿下的所作所为，那该多好！
您能不能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真的太吓人了！
楚威摸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手里的盟约，心情彻底好了起来，开始盘算着怎么赏赐。
“德福啊，你说休儿立下这等不世之功，朕封他一个镇国亲王，够不够？”
“要不要再赏点金银财宝？”
“或者再赐他一座大宅子？那听雨园是有点小了，还荒凉得很。”
“对了，德福，你说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王德福面对楚威这一连串的问题，一时语塞，刚准备捡个好听的回答。
突然！
楚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伐决断，他猛地站起，厉声咆哮：
“快！快传朕旨意！”
“命大元帅林啸天，即刻率领边军十万，火速挺进大周边境！”
王德福的心猛地一揪，血液都快凝固了。
我的老天爷，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发疯了？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可接下来楚威的话，却让他哭笑不得。
只听楚威挥斥方遒，帝王霸气尽显：
“让他给朕……给朕把那三千万两银子，一两不少地接回来！”
“告诉林啸天，银子要是少了一两，朕就要他的脑袋！”
......
大夏边境雪林城后二十里，平阳县内。
朔风如刀，卷起漫天沙砾，拍打在县城那有些低矮的黑褐色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元帅林啸天身披玄色重甲，立于帅帐之中，身形笔挺如枪，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军事沙盘凝神。
沙盘之上，大夏与大周的边境犬牙交错，无数代表着兵力部署的小旗插在各处要隘。
他的长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副将林毅，正站在一旁，声音沉稳地汇报着军情道：
“父亲，咱们后退三十里，让出了边境线，近期，大周北境军团近期调动频繁，虽无南下之意，但其游骑已多次越过边境线，挑衅意味十足。”
“我们是否要……”
林啸天缓缓抬起手，打断了儿子的话。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等。”
一个字，沉重如山。
他已经等了很久。
等着京城的消息，等着那位九皇子出使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次出使，九死一生。
最好的结果，是楚休客死他乡，大夏以此为借口，占据道义，同天下各国组成联军，与大周全面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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