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吞噬一切的、蕴含着创生与毁灭意志的炽白强光,如同它突兀地降临,又骤然如潮水般退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法则强行收回。
视觉从绝对的亮白中艰难恢复,如同过度曝光的相片在显影液中缓慢浮现轮廓。映入林蔷薇重新获得焦距的眼眸的,并非预想中能量肆虐后的破碎战场,而是一片近乎绝对的、沉重到令人心脏都为之收缩的死寂。
光线异常昏暗,仿佛连光本身都在之前的爆发中被消耗殆尽。只有少数几盏深深嵌入墙壁缝隙的应急灯,侥幸残存,如同风中残烛,散发着惨淡而摇曳不定的冷白光芒。这微弱的光线,如同墓园中守夜的孤灯,无力地勾勒出大厅内狼藉的轮廓——崩裂的墙壁,散落的金属碎片,以及那依旧耸立却仿佛失去灵魂的维生罐与千罐之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向下移动。
然后,彻底定格。
呼吸,在那一刹那,于她的肺部彻底凝固。
顾夜寒。
他就倒在她脚边,近得只要她微微俯身,指尖就能触碰到他那冰冷的肌肤。
以一种绝无可能属于活人的、失去了所有支撑与生机的姿态,仰面倒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砾的地面上。他身下,是一片正在缓慢而固执地向外浸润、扩大的、粘稠的血泊。那血液并非纯粹的鲜红,而是混合了大量幽蓝色的、仿佛内部依旧有微弱能量在闪烁的神秘液体,彼此交织、渗透,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艳到令人心碎的暗紫色泽,如同一位疯狂画家在绝望中打翻了所有颜料,用最残酷的笔触,记录着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流逝与混合。
他胸膛处,那个被他自己亲手、决绝地撕扯出的空洞,毫无遮掩地、赤裸裸地暴露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边缘是参差不齐的、带着能量烧灼后焦黑痕迹的断裂组织与扭曲的金属接口,如同一个被暴力摧毁的精妙仪器残骸。而内部……是空无一物的、深邃的黑暗。那黑暗如此纯粹,仿佛连应急灯那点可怜的光芒投射过去,都会被无情地吞噬,只剩下一种象征着生命彻底离去、万物终结的虚无。
他的脸庞,沾染着尚未完全干涸、已经变得粘腻的蓝血,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古老石膏像般的灰白。那双曾映照过浩瀚星辰、燃烧过不屈火焰、最终凝固着焚尽一切守护意志的眼眸,此刻紧紧地、永远地闭着,浓密的长睫在他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如同栖息在雪地上的、再也无法飞起的脆弱蝶翼,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颤动。
没有胸膛哪怕最微弱的起伏,没有喉间任何气息的流转,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迹象。
他像一尊在完成最终使命后被随意弃置于此的、破损不堪的雕塑,所有的激烈抗争、所有的灵魂燃烧、所有沉默却如山厚重的守护意志,都在那最后的强光中彻底燃尽、奉献,只留下这具冰冷、沉重、承载着无尽牺牲与寂静的躯壳。
他死了。
这个认知,并非通过逻辑推理得出,而是如同宇宙间最寒冷的冰锥,带着贯穿灵魂的绝对零度寒意与万钧之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凿穿了林蔷薇刚刚恢复一丝脆弱清明的意识壁垒,直接烙印在最深处。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刚刚重组的精神世界再次彻底碾碎、让她只想随之一同沉入永恒黑暗的悲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海啸般在她体内疯狂升起的同一瞬间——
咚——!!
一声沉重、有力、带着奇异金属共鸣感的搏动,猛地从她自身的胸腔深处炸开,如同在她体内敲响了一口洪钟!
这搏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劲,甚至震得她刚刚恢复听觉的耳膜阵阵嗡鸣,那股力量感清晰地沿着骨骼与神经,传递到她刚刚恢复些许知觉的四肢百骸!
咚——!!
又是一声!
稳定得近乎冷酷,带着一种非生物的、精密仪器般不容丝毫差错的恒定韵律,如同某种强大引擎在规律地运转。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颗属于她自己血肉之心的、柔软而带着情感温度的跳动。这是一颗机械与未知能量核心在驱动!是坚韧的合金活塞在液压腔内冷酷地压缩与舒张,是狂暴的能量洪流在超导回路中被精准地泵送与循环!每一次沉重而有力的搏动,都伴随着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力量感,如同无形的能量潮汐,随着这机械心脏稳定冷酷的韵律,被强行注入她每一条血管,冲刷着她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支撑着她这具本应早已随着生命力被抽干而彻底崩溃瓦解的身体。
一颗心,在她的胸腔里,冰冷、有力、陌生地跳动着,提供着生存必需的、却带着异样感的能量。
另一颗心,在她的脚边,在那片暗紫色的血泊中,永远地、彻底地沉寂了,连同它所承载的所有温度与情感。
生与死,以如此残酷而直白、如此悖论而紧密的方式,并置在她此刻无比清晰又无比混乱的感知世界里。
巨大的悲痛如同在地下奔涌了亿万年的炽热岩浆,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咆哮,想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想要将她彻底淹没、融化,让她追随那抹坠落的星辰而去。
可那冰冷而强横的、如同钢铁律法般的机械搏动,却像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能量堤坝,强行约束、规范着这份源于人性的、失控的情感洪流。它提供着维持她肉体存在的必需能量,却也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从骨髓里感到不安的疏离感——仿佛有一部分“她”,正在被这冰冷的韵律同化、改变。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求证意味地抬起手。指尖因为残留的神经损伤和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正中,那处曾经被铂金脐带残忍贯穿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愈合了。
不再是之前那血肉模糊的恐怖创口,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颜色比周围肌肤略深、边缘呈现出某种不规则锯齿状或说是……花瓣状轮廓的疤痕。而那疤痕的整体形态,隐隐约约,竟像是一朵闭合的、或者说尚未完全绽放的……莲花。
指尖之下,感受不到正常温热血肉应有的柔软与弹性,只有一种异常的坚韧、略带弹性的奇异组织,紧密地覆盖着其下那个坚硬而强大的核心。每一次“咚”的沉重搏动传来,她的指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内部精密机械结构运作时带来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震颤,仿佛能直接“听”到那能量流动的嗡鸣。
这是……顾夜寒的心。
他以最惨烈、最决绝、最不容她拒绝的方式,将它剥离自身,塞入了她濒死的躯壳。
现在,它在她体内跳动,如同一个外来的、强大的君王,维持着她生理上的“生”,也像一个永恒的、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那份永远无法偿还的、沉甸甸如山如海的牺牲与情意。
巨大的、几乎要撑裂她灵魂的悲痛,与这陌生的、冰冷的、维持着她存在的生机,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撕扯、角力。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冰冷铁钳死死扼住,挤压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气流摩擦过干涩声带发出的、微弱到听不见的嘶哑气音。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她沾染血污与尘土的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滴落在顾夜寒那灰白的、失去了所有温度与生息的冰凉脸颊上,与他脸上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的幽蓝血液混合在一起,留下蜿蜒的、更加复杂的水痕。
她站在那里,如同被遗弃在时间裂缝中的孤魂,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胸口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冰冷而有力搏动的心脏,仿佛想要按住那陌生的律动,又像是想要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慰藉;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冰冷。
她的脸上,是一片空白的、失去了所有表情的、近乎麻木的茫然。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脚下那具为她付出了所有的、寂静的躯体,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无法接受这用如此巨大代价换来的、充斥着矛盾与痛苦的“生”。
仿佛整个世界,所有的色彩、声音、意义,都在这一刻,随着那颗永远沉寂的心脏,一同被抽离、湮灭,只剩下……
……只剩下这胸腔内那沉重的、陌生的、一声接一声、如同永恒刑期又似不灭薪火般持续不断的——
咚!
咚!
咚!
如同为他敲响的、回荡在灵魂深处的丧钟。
也如同为她开启的、通往未知未来的、冰冷而沉重的序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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