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萦绕在青牛村的屋舍与田野之间。鸡鸣声次第响起，唤醒沉睡的山村。萧无涯早早地就站在了自家院门前，踮着脚朝村东头张望。
“娘，我去找小石头了！”他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不等回应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了院子。
萧母从灶房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搅动药汤的木勺：“慢点跑！记得晌午前回来喝药！”
无涯应了一声，脚步却丝毫未慢。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凉意透过鞋面渗进来，他却浑然不觉。胸口那块小石头送的鹅卵石随着跑动轻轻撞击着他的胸膛，提醒着他昨日的约定——今天小石头的父亲要带他们去后山学习辨认陷阱。
小石头家住在村东头，屋顶上晾晒着各种兽皮，在晨风中微微晃动。无涯刚到篱笆外，就看见小石头正帮着父亲整理狩猎的装备。
“无涯来得正好！”小石头的父亲赵大山抬起头，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他是个身材魁梧的猎户，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据说是与野猪搏斗时留下的“勋章”。
赵大山将一捆绳索甩上肩头，又检查了别在腰间的砍刀：“今天教你们点实用的，省得你俩整天在林子里瞎跑，不小心踩了自己人的陷阱。”
小石头兴奋地朝无涯挤挤眼睛，递给他一个小布包：“我娘烙的饼子，带着晌午吃。”
三人沿着村后的小路向苍岚山脚行进。赵大山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而轻巧，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两个男孩跟在后面，模仿着他的步伐，却总是踩断枯枝踢动石子，惊起林间早起的鸟雀。
“进山的第一课：学会用耳朵和眼睛，而不是嘴巴。”赵大山头也不回地说，“野兽的耳朵比我们灵得多，你这边还在说说笑笑，它们早就躲得没影了。”
两个孩子立刻噤声，专心致志地观察四周。无涯深吸一口气，林间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沁入肺腑，令他精神一振。但在这清新的气息中，他似乎又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腥的气息，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赵大山在一片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停下脚步。这里树木相对稀疏，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
“看好喽，”他蹲下身，拨开地面的落叶，露出一个巧妙的绳套装置，“这是最简单的套索陷阱，用来逮野兔山鸡。”
他详细讲解着陷阱的原理和制作方法，演示如何利用树枝的弹力和绳结的技巧。小石头显然早已耳濡目染，不时补充细节；无涯则全神贯注，努力记住每一个步骤。
“设陷阱不难，难的是记住自己设陷阱的位置。”赵大山严肃地说，“伤着自己人比逮不着猎物更糟糕。所以要在附近做标记，但标记又不能太明显，否则狡猾的野兽会避开。”
他指着不远处一棵松树上刻着的特殊符号：“那是我们猎户间的暗号，表示这里有陷阱，危险。”
无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忽然注意到松树根部有什么东西在微光中闪烁。他好奇地走近，发现是半片黑色的羽毛，约莫手掌长短，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赵叔，这是什么鸟的羽毛？”无涯拾起羽毛，触手竟有一种不寻常的凉意，那微腥的气息似乎正是从这羽毛上散发出来的。
赵大山接过羽毛，脸色微变。他仔细打量着那片黑羽，手指摩挲着羽毛的边缘，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像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山鸟的羽毛。”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涯从未听过的迟疑，“倒像是...”
话未说完，林中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那风来得突然，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无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赵大山猛地抬头，警惕地环视四周，手中的羽毛被他下意识地捏紧。
“爹，怎么了？”小石头察觉到父亲的不安，小声问道。
赵大山没有立即回答，他凝神倾听片刻，那阵怪风却又突然止息，仿佛从未出现过。林间恢复了宁静，只有鸟鸣声声入耳。
猎户深吸一口气，将黑羽塞进随身携带的皮袋中：“没什么，大概是山风。”但他眼神中的警惕并未消退，“记住，在山里遇到不寻常的东西，最好不要随便捡拾。有些东西...不吉利。”
接下来的教学，赵大山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快速演示了几种陷阱的识别方法，再三叮嘱二人不要独自深入山林。
“特别是最近，”他压低了声音，“山里不太平。李村有人失踪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两个孩子紧张地点点头。
赵大山环顾四周，声音更低了：“有人说在林子里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听到怪声。记住，若真遇上邪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个男孩脸上，“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硬气！邪祟最爱找胆怯的人，你越怕，它越猖狂。挺直腰板，瞪回去，多半就能吓退它们。”
无涯感到胸口那块鹅卵石似乎微微发烫，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了按。小石头则挺起胸膛，努力做出勇敢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赵大山异常沉默，不再像来时那样指点二人辨认动物足迹和可食用的野果。他的手指不时触摸那个装有黑羽的皮袋，眉头紧锁。
到了村口分手时，赵大山突然按住无涯的肩膀：“无涯，今天捡到羽毛的事，别跟其他人说，知道吗？包括你娘。省得她担心。”
无涯点头应允，但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他与小石头道别后，快步向家走去，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回头却只见树木在风中摇曳。
回到家时，萧母正在院中翻晒药材。无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取出那片他悄悄藏起的黑羽——在赵大山将羽毛收走前，他偷偷掰下了一小根羽枝。
“娘，你看这个...赵叔说不是山鸟的羽毛。”
萧母转过身，目光落在儿子手中的黑色羽枝上，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她一把夺过羽枝，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从哪里来的？”
无涯被母亲的反应吓到了，小声回答：“在后山的陷阱旁边捡到的...娘，这是什么鸟的羽毛？”
萧母没有立即回答。她将羽枝举到阳光下仔细察看，又凑近鼻尖轻嗅，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无涯注意到母亲的指尖隐隐泛白，紧紧攥着那根小小的羽枝。
突然，萧母快步走到灶台边，毫不犹豫地将羽枝扔进还在燃烧的灶膛。火焰猛地蹿高，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隐约间无涯似乎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类似呜咽的声响从火中传出。
“娘！”无涯惊呼道，“为什么烧了它？”
萧母用火钳仔细拨动灶膛，确保那羽枝完全化为灰烬。然后她转过身，双手按在无涯肩上，目光严肃而深沉：“记住，以后看到这种东西，千万不要碰，立刻远离。那是山魈的羽毛，沾染不祥。”
无涯睁大眼睛：“山魈真的存在？赵叔说遇上邪祟要硬气...”
“赵大山说得对，但也不全对。”萧母打断他，声音里有着无涯不理解的情绪，“有些东西不是硬气就能对付的。答应娘，以后不要去后山那片林子了，至少最近不要去。”
无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充满了疑问。他见过山魈的图画——胖墩墩、笑嘻嘻的山精，与这片令人不安的黑羽毫无相似之处。
那天晚上，无涯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月光从窗口洒入，在地上投下银白的光斑。他摸出小石头送的鹅卵石，在手中反复摩挲，想着那片在火焰中消失的黑羽，想着赵大叔突然变化的表情，想着母亲眼中的恐惧。
窗外，苍岚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无涯似乎听到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奇异鸣叫，不像任何他熟悉的鸟类或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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