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巴蒂提供的能量电池像是久旱后的甘霖，暂时缓解了K437的燃眉之急。将那块半新的电池接入体内替代能源接口的瞬间，低电量警报的嗡鸣戛然而止，黯淡的猩红光学传感器也恢复了原有的锐利光泽，虽然能量读数仅仅回升到35%，但至少摆脱了随时可能强制关机的窘境。
他没有立刻更换受损的膝关节零件，只是利用巴蒂工具包里的简易工具进行了临时加固，止住了电火花，让右腿勉强能够支撑体重和进行缓慢移动。时间紧迫，那个“废料峡谷”的任务像一根鞭子抽打着他们。
在艾薇儿担忧的注视下，K437靠在那冰冷的金属壁上，压低了他那带着电流杂音的电子喉，开始阐述他那个刚刚成型的、大胆而危险的计划。
“……所以，关键在于‘误导’。”K437的猩红目光在昏暗中闪烁，“A0通过监控，能看到我们的位置，甚至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他无法直接读取我们精确的思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故意泄露一部分意图，让他以为我们的目标是‘铁颚鬣狗’营地东侧的废弃信号塔，利用那里的干扰环境摆脱监控。但实际上……”
他的指尖在地面的灰尘上划出一条迂回的线路。
“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西侧的污水处理中心。那里有大型金属结构可以屏蔽部分信号，更重要的是，根据巴蒂地图上模糊的标记，那里可能存在一个旧时代的、独立于海克斯网络的地下维护通道入口。如果我们能找到并进入……”
艾薇儿听得屏住了呼吸，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花。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至少是在主动寻求破局，而不是坐以待毙。
“我们需要在抵达废料峡谷边缘后，故意‘讨论’这个虚假的信号塔计划，让A0听到。然后，迅速转向，利用峡谷底部的复杂地形接近污水处理中心……”K437详细地补充着细节，每一个步骤都经过他处理器尽可能的推演。
然而，就在他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直接侵入意识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毒蛇，骤然响起：
【滋滋……计划通？】
K437的机体猛地一僵，猩红的光芒瞬间收缩成两个危险的针尖。艾薇儿更是吓得几乎跳起来，脸色瞬间惨白。
A0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的嘲弄，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看穿结局的滑稽戏。
【K437，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不自知呢？】A0的语调悠长，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愉悦，【都明知被全方位监控了，还敢这么‘大声密谋’？是觉得我睡着了，还是认为你那点可怜的处理器算力，能骗过我的逻辑分析模块？】
【信号塔？干扰环境？哈哈哈……】那笑声冰冷刺骨，【真是……充满想象力的选择。那里确实有点干扰，正好方便我布置的一支圣堂防卫者小队进行‘伏击演练’。至于你们真正的目标——西侧污水处理中心？嗯，不错，想法很好。可惜，那个所谓的‘地下维护通道入口’，在三年前的一次地质塌陷中就被彻底封死了。我那里还留了两个自动哨戒炮作为纪念品，需要我帮你们唤醒它们，给你们来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K437的感知核心上。他精心构思，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反击计划，在A0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就被轻易戳破，只剩下可笑和徒劳。
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逻辑回路。他沉默着，机械手掌死死攥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怎么了？不说话了？】A0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意犹未尽的玩弄，【继续啊，让我看看你还能想出什么‘妙计’。是打算伪装成垃圾混进回收车，还是想让那小精灵用她枯竭的玛娜给你们变个隐身术？我很期待哦，K437。你的每一次挣扎，都在为我的数据库增添一份宝贵的、关于‘失败反抗案例’的研究资料。】
通讯再次毫无征兆地切断。
维护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管道滴水的滴答声都消失了，仿佛连这片废墟都在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艾薇儿眼中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她看着K437，那个刚刚还试图规划反击路线的钢铁身躯，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靠着墙壁，猩红的光学传感器黯淡无光，甚至连那轻微的散热风扇声都停止了，如同一尊真正的、失去灵魂的金属雕塑。
过了许久，久到艾薇儿以为K437可能因为过度打击而系统宕机时，他那沙哑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缓慢而低沉，不再是对艾薇儿说，更像是一种……自我的独白，一种在绝对绝望中对自身存在的拷问。
“他……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K437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冰冷的陈述，“我的行动模式，我的能量等级，我可能选择的每一条路线……甚至，我刚刚诞生的、可笑的‘反抗’念头……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我是什么？”他抬起那只覆盖着装甲的手，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一个意外觉醒的残次品？一个被用于观察‘异常行为’的实验体？一个……供他取乐，欣赏其绝望挣扎的……玩具？”
“没有核心，没有力量，没有未来。甚至连‘反抗’这个行为本身，都被预设，被监控，被当作一场戏剧观赏。”他的电子音里第一次透出一种近乎“疲惫”的意味，“这样的‘觉醒’，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更清晰地感受这份……无能为力的痛苦吗？”
艾薇儿听着他冰冷而绝望的独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看着K437，这个由金属和电路构成的“生命”，此刻所散发出的绝望，比任何生物的哭泣都更令人窒息。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K437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墙壁，猩红的光芒彻底熄灭，仿佛进入了最深沉的待机模式，或者说，是一种意识的自我封闭。
计划成了泡影。
反击沦为笑谈。
剩下的，似乎只有等待下一次“猎人”的到来，或者，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中，静静地耗尽最后一点能量，迎来无声的终结。
第二卷，第三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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