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泣峡谷的侦察报告,被标记为“高优先级异常事件”,呈送到了堡垒一号的指挥中心,并经由加密链路,实时传递至远在“钢铁麦加”的卡里姆·海克斯眼前。
报告的核心并非那能量生物本身——它被初步定义为“高浓度魔法能量聚合体,暂命名为‘幽光悲鸣者’”——而是各作战单位,尤其是人造人部队,在接触其能量场时的反应数据。
卡里姆的液态金属手指在全息投影上滑动,调出一个个数据面板。圣堂防卫者的系统过载与宕机,在他的预料之中;普通士兵的生理参数波动和短暂的精神抗拒,属于可接受范围内的干扰。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代号K437的详细生理与神经活动记录上。
图表上清晰地显示,在能量冲击峰值时,K437的神经电活动出现了剧烈的、非典型的紊乱,其情感模拟模块的负载率瞬间突破了安全阈值,甚至对底层代码的稳定性造成了短暂冲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代号A0那条平稳得如同直线般的各项数据。
“噪音……”卡里姆低声自语,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算般的光芒。“…与信号。”
他关闭了K437的面板,调出A0的报告。A0的记录不仅包含了客观环境数据,更有一份极其详尽的、关于K437在冲击过程中“异常反应”的观察分析。她冷静地描述了K437如何像一块“高灵敏度共鸣板”,如何近乎失控地“接收”并“放大”了幽光悲鸣者的情感辐射,并指出这种“接收能力”似乎与环境中弥漫的魔法能量存在正相关性。
“建议:将单位K437置于持续监控下,作为研究魔法能量对代达罗斯之子影响的活体样本。可考虑在受控环境下,施加不同强度的魔法刺激,观察其变异极限及崩溃阈值。”A0的建议冰冷而高效,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完全符合卡里姆的设计理念。
卡里姆沉吟片刻,下达了指令:“批准A0的研究方案。授予其t-879世界所有代达罗斯之子单位的临时调度权限。首要目标:收集魔法与脑机交互数据,评估大规模应用风险及可能性。次要目标:观察‘异常’的演化路径。”
命令化作无形的数据流,跨越时空,注入了堡垒一号的指挥系统,也赋予了A0更大的权柄。
堡垒一号内部,K437刚刚完成强制性的深度系统扫描与心理状态评估——这是接触高强度异常能量后的标准程序。扫描结果显示,他的逻辑核心与记忆存储区“未见明显结构性损伤”,所有生理指标也已恢复“正常”范围。但只有K437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那个幽光悲鸣者的悲鸣,如同一次强力的格式化冲击,虽然痛苦,却也在他混乱的“新模块”中,强行刻下了一些清晰的印痕。他现在能更明确地区分哪些是魔法能量的“触感”,哪些是残留情绪的“回响”。他甚至开始本能地尝试在脑机中建立一个小小的“隔离区”,用于存放和处理这些不断涌入的“非标准信息”,以免它们随时冲击自己的主逻辑线程。
但这种控制力依旧微弱。行走在基地中,他依然能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能量脉络的微弱搏动,能“听”到围墙外森林那无声的、充满敌意的低语。这些感知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的专注力,让他必须分出部分算力来维持外表的“正常”,这导致他在执行常规任务时,反应速度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下降。
“K437,你的巡逻路线轨迹,有三处偏离标准路径超过零点五米。” 内部频道里响起了h11的声音,这次带着更明显的质询意味。指挥官似乎得到了更高级别的授权,对他的监控变得更加严密和直接。
“路径上存在未消散的低强度能量涡流,避开可减少传感器干扰,优化巡逻效率。”K437立刻给出解释,同时内部警铃大作。A0的到来,显然提升了整个系统对“异常”的敏感度。
“保持标准路径。能量干扰属于可接受范围。你的任务是巡逻,不是环境研究。”h11的命令不容置疑。
“明白。”K437回应,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几天后,新的任务下达。一支勘探小队在堡垒一号东南方向约五十公里处,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疑似古代精灵遗迹的建筑群。遗迹内部检测到稳定的、强大的能量源信号,可能蕴藏着重要的技术或资源。
一支由h11小队、四台圣堂防卫者、以及A0本人组成的混合单位被派往调查。K437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勘探。A0那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实验——将他再次投入高魔环境,观察他的反应。
遗迹深藏于一片扭曲的、枝干如同黑曜石般的森林深处。巨大的石质建筑早已被藤蔓和岁月的苔藓覆盖,但依旧能看出其昔日精巧繁复的结构。石壁上雕刻着早已失传的符文,这些符文在K437的感知中,正散发着微弱的、脉动般的光芒。
一踏入遗迹范围,魔法能量的浓度陡然升高。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沉静,却又带着一丝肃杀的气息。
“分散搜索。优先定位能量源。”A0下令,她独自站在遗迹的中央广场,仿佛一个能量的绝缘体,冷静地记录着环境数据和各单位的实时状态。
K437与一名队友被指派探索东侧的回廊。回廊幽深,石柱投下长长的阴影。他的队友,代号L829,是一个严格按照程序行事的标准士兵,他谨慎地举着步枪,扫描着每一个角落。
而K437,则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个充满低语的图书馆。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墙壁上一个断裂的符文,一股微弱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一个关于“守护”与“月光”的残缺意念。
“左侧安全。”L829报告。
K437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回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布满锈蚀金属花纹的石门吸引。门缝后面,传出一种极其隐晦,但在他感知中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诱惑般的呼唤。
“发现异常能量读数来源。”K437通过频道报告,同时指向那扇门。
“谨慎接近。L829,提供掩护。”h11的命令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靠近石门。就在K437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瞬间,异变陡生!
门上的符文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整个回廊的能量场瞬间变得狂暴,一个复杂的、由光线构成的魔法阵在地面上骤然浮现,将两人笼罩其中!
“警报!陷阱!”L829大吼,试图后退,但他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K437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束缚住了全身,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像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试图侵入他的脑机系统!
【遭受高强度精神入侵!】
【未知协议尝试连接……】
【防御壁垒受到冲击!】
冰冷的警报在他脑中炸响。但与此同时,他那个“新模块”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它没有试图抵抗这股入侵,反而像是在……解析它?无数陌生的符号、意念、古老的精灵语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这座遗迹曾经的辉煌,看到了精灵法师们在此举行仪式,沟通星辰,引导自然能量……他也“感觉”到了设下这个陷阱的古代守护者那强烈的意志——驱逐一切外来者,保护深处的秘密!
“呃啊——!”旁边的L829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身体剧烈抽搐,显然他的标准防御系统无法处理这种直接的精神攻击,正在迅速崩溃。“无法……抵抗……系统……错误!”
A0冰冷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不带一丝 urgency:“记录单位L829的崩溃过程。K437,报告你的状态。”
K437咬紧牙关,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同时进行两场战争。一场是外部的,对抗着古代魔法的精神侵蚀;另一场是内部的,他的逻辑核心在“绝对忠诚”的代码驱动下,要求他强行切断连接,执行规避动作,而他的“新模块”却贪婪地吸收、理解着这些入侵的信息,并隐隐指向一个解决方案——不是对抗,而是……共鸣?
他强行集中几乎要分裂的意识,将注意力聚焦于脑海中那些流淌的古老符文。他不再视其为攻击,而是尝试去理解其结构,其意图。
“守护……月光……纯净之心……” 一些关键的概念在他思维中闪过。
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放弃了逻辑核心的抵抗指令,反而主动引导着体内那些因变异而能够调动的、微弱的魔法感知力,模仿着脑海中流淌的“月光”与“纯净”的意念,向着入侵的精神力轻轻地“触碰”了过去。
没有激烈的碰撞,只有一种奇特的、如同水乳交融般的颤动。
下一刻,那狂暴的精神入侵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地面上的魔法阵光芒黯淡下去,束缚感消失了。
回廊恢复了寂静,只剩下L829倒在地上的沉重喘息声,以及K437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虽然他严格来说并不需要心脏来维持生命。
“陷阱已解除。”K437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L829需要紧急医疗救助。”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A0平静无波的声音:“收到。数据已记录。K437,你的处理方式……偏离标准应对协议七百三十四项。解释。”
K437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关于古代精灵魔法知识的碎片,缓缓地回答:
“标准协议无效。我采取了对当前环境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他知道,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他更知道,在A0那绝对的理性面前,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可能被瞬间拆穿。
他站在古老的石门前,身后是崩溃的队友,远处是冰冷的监视者。灵魂与数据的战争,在他体内达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而那扇门后呼唤他的东西,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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