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野兽般绝望的嘶吼，从托塔天王的喉咙深处炸开！
但他没有冲向倒地的妻子。
理智，在这一瞬被悔恨与痛苦的烈焰焚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迁怒！
是他！
都是这个妖人！
若不是他，妻子怎会雕刻那逆子之像！
若不是他，妻子怎会耗尽最后一丝心血！
若不是他，自己用百年孤寂铸就的威严，怎会沦为一场天大的笑话！
“妖人！！”
李靖双目赤红，他一步跨出，已到徐澈面前！
他一把揪住徐澈的衣领。
“你竟敢谋害我妻！”
“今日，本王便让你形神俱灭！！”
杀气贯穿天穹！
他将对逆子的怨，对亡妻的愧，对自己的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狂暴的怒火，要将眼前这个揭开他所有伤疤的凡人，彻底抹杀！
轰——！
斩仙台上。
哪吒目眦欲裂，火尖枪嗡鸣作响！
孙悟空更是急得抓耳挠腮，破口大骂：“这老官僚疯了！他要杀了林澈！”
然而，轮回镜中。
面对那足以让金仙元神粉碎的死亡威压，徐澈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他没有去看头顶那座镇压万古的宝塔。
他的目光，穿透了李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他那颗正在崩溃破碎的道心。
那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医生看待顽固病灶的悲悯与冰冷。
“糊涂！！”
一声断喝，竟盖过了宝塔的轰鸣！
徐澈的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无情的戒尺，狠狠抽在李靖摇摇欲坠的神魂之上！
“你看不到夫人脸上是解脱的笑意吗！”
李靖的动作，猛地一僵。
头顶的宝塔，也随之一顿。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妻子。
那张枯槁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满足的微笑。
她仿佛卸下了一生一世的重担，沉浸在一个无人可以打扰的美梦之中。
“她不是被我所害！”
徐澈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李靖的心上剜肉！
“是她耗尽最后一丝心血，在与你，与这个冰冷的李府，做最后的告别！”
趁着李靖心神失守的刹那，徐澈猛地用力，竟从那铁钳般的手中挣脱！
他非但没退，反而向前一步，直指李靖的鼻尖！
“你日日让她忘记，夜夜斥她痴念，用你那天王的威严，生生断绝了她的生机！”
“如今，她耗尽心血刻出孩儿模样，求的不过是片刻心安！”
“你现在要毁了这慰藉，就是亲手掐灭她最后一点念想！”
“你！！”
李靖被这番话顶得胸口剧痛，一口逆血涌上喉头，伸出的手指着徐澈，剧烈地颤抖。
不等他反应，徐澈再次逼近一步，一字一句，声如惊雷！
“我来问你！”
“夫人何以病？！”
“百年来，你可曾让她看过一次孩儿的牌位？”
“你可曾让她在忌日之时，上一炷清香？”
“你可曾有一次，不是以天王的身份，而是以丈夫的身份，对她说过一句软话？”
“托塔天王！”
徐澈的声音陡然放缓，却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沉重。
“你的心，也是铁做的吗？！”
一连串的质问，不再是言语，而是一柄柄神魂之锤，一锤，一锤，狠狠砸在李靖那早已布满裂痕的神格之上！
斩仙台上，一片死寂。
孙悟空抓着猴毛，火眼金睛里没了焦躁，反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喃喃道：“好……好一个以人心拷问天规！俺老孙当年若有这般口才，又何须打上凌霄？”
他身旁，托塔李天王本尊，脸色已是青白交加，最后化作一片死灰。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掌心，那座镇压三界的玲珑宝塔，此刻竟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其上的神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
道心，已然不稳！
轮回镜中。
徐澈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天王，说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诊断。
“她真正的病根，不是思念，不是郁结。”
“是你！”
“是你这百年的冷漠！是你这百年的绝情！是你这可笑又可悲的天王威严！”
徐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最锋利的一把神魂手术刀，直直捅进了李靖的心脏！
“李靖！”
“你才是杀死她的……真凶！”
轰——！！！
“你才是杀死她的真凶！”
这句话，如一道终末神雷，将李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借口，都劈得粉碎！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堪堪停住身形。
头顶那座悬浮的玲珑宝塔，金光彻底熄灭，哀鸣一声，再一次，重重砸落在地！
这一次，砸碎的不仅是地砖。
更是他身为“托塔天王”的全部神格！
李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之尽褪。
他不是天王。
他不是神将。
他只是一个……杀死了自己妻子的凶手。
斩仙台上。
哪吒看着镜中那彻底崩溃的父亲，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中，泪水早已决堤。
他死死咬着嘴唇，可那滔天的恨意，却在这一刻，莫名地……松动了。
原来，他恨了百年的，不是一个绝情的父亲。
只是一个，同样被困在规矩里的，可怜人。
杨戬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将天王逼入绝境的凡人医师，幽幽一叹。
他不是在医病。
他是在审判一位神明。
用人心，审判神格。
陈塘关，李府内室。
就在李靖道心彻底崩溃，万念俱灰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尊被殷夫人摆在矮几上，栩栩如生的哪吒木雕。
在无声无息间，吸收了那滴落在刀柄上，属于母亲的最后一缕心头血后。
那双原本只是木刻的，充满了桀骜与不驯的眼瞳深处。
竟仿佛有一点比星辰更温暖的微光，悄然亮起。
而后，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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