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刺骨的冷和碾碎脏腑般的痛楚先于意识苏醒，密密麻麻啃噬着神经。
慕容清婉猛地吸进一口气，肺叶被冻得生疼，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绝望、恐惧、刻骨的怨恨，硬生生砸进脑海，疼得她几乎再次晕厥。
属于另一个慕容清婉的记忆，短暂、灰暗，浸透了泪水和不公。
三岁前，她是丞相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母亲是名满京城的将军府独女沈清歌。
三岁那年，外祖沈将军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道圣旨，举家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噩耗传来，母亲惊恸早产，血崩而亡，只留下一个孱弱的幼弟。
而她们的父亲，那位端方儒雅的慕容丞相，惊惧被牵连，毫不犹豫地将丧母的长女斥为“不祥”，一道命令送去离京城最远的荆北庄子上“养病”，美其名曰避开京中风眼。
亲生弟弟则被留府，记在迅速被扶正的林姨娘名下，从此姐弟分离，十年未见。
十年。
庄子上，林姨娘“精心”挑选的王嬷嬷成了她的阎王。
克扣衣食，动辄打骂，冬日裹着难御严寒的破絮，夏日顶着烈日浆洗的衣物，睡在柴房，与虫鼠为伴。
记忆里最后鲜明的影像是王嬷嬷那张刻薄阴毒的脸，叉着腰唾沫横飞：“小贱蹄子还躺着装死？
柴火没了，还不滚去后山捡！捡不够就别回来！冻死了正好，省得污了老娘的眼！”
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原主，裹着根本挡不住风的破袄，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饥寒交迫，眼前一花，脚下一空，便跌入了这处被积雪半掩的废弃猎户山洞。
额角撞上硬石，温热的血淌过冰冷的脸颊，最后一点生机迅速流逝，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然后，她来了。
21世纪医药世家最年轻的继承人，刚让整个家族为算计她付出惨痛代价，就在一场爆炸中换了个时空，接手了这具破布娃娃般的身体和这烂到地心的开局。
“嗬……”慕容清婉扯出一个极冷的笑，气息微弱，却带着森然寒意。
挺好，上一世她厌倦了那些虚伪算计，这一世，倒是可以直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严重的冻伤和额角凝滞的伤口。
剧痛几乎要再次夺走她的意识。
求生的本能和刻入灵魂的医药知识让她强行凝聚起精神，冰冷的目光扫过黑暗的山洞。
几株矮小不起眼、叶片枯卷的植物半埋在洞壁的碎土里。
鬼枯藤？七步烂肠草？虽是冬日枯败，毒性却大半积蓄在根茎。
还有旁边那几颗干瘪的紫色小浆果……慕容清婉眼底划过一丝极厉的光。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绝不了她慕容清婉的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动冻僵的身体，抠出那些带着泥污的根茎，捡起那几颗毒果，塞进嘴里，混着冰冷的雪水和泥土腥气，艰难地咀嚼吞咽。
微弱的毒性立刻在体内散开，却奇异地激发了一丝残存的热力，对抗着几乎要凝固血液的寒冷，让她暂时清醒。
不能睡。睡了就真死了。
她蜷缩起来，保存体力，默默运转起前世偶然得到的一套内息调养法门，微弱地促进着气血流动，抵抗严寒，等待天明。
第一缕惨淡的天光透过山洞口的积雪缝隙漏进来时，外面的风雪停了。
慕容清婉扶着洞壁，摇摇晃晃地站起。
每动一下，浑身都像被拆开重组般剧痛。
她抓了一把雪，用力搓了搓脸，冰冷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仔细地将剩下的毒草根茎和果实小心采集，藏在破袄最内侧，又找到一根尖锐的断枝，拄着，一步一挪，循着记忆，往回走去。
庄子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王嬷嬷响亮的呵斥声和碗筷碰撞声，似乎在吃早饭。
慕容清婉猛地推开门。
冷风裹着她卷进去，厅里正捧着粗瓷碗喝粥的王嬷嬷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三角眼瞬间竖起来，把碗往桌上重重一墩！
“作死的小贱种！你还知道回来？柴火呢？！”她站起身，肥胖的身体像座山一样挪过来，扬手就朝慕容清婉脸上掴来，“一晚上死外面逍遥去了？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以往的慕容清婉，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但今天，那只枯瘦脏污的手腕却在半空被一只冰冷得像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
王嬷嬷一愣，对上那双眼睛——不再是惯常的懦弱惊恐，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淬着冰渣和某种让她心头一突的狠戾。
“嬷嬷，”慕容清婉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却字字清晰，砸在地上，“早上就吃这么油腻，也不怕……肠穿肚烂？”
“你！”王嬷嬷被那眼神和话语激得暴怒，想抽回手，却发现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力量大得惊人，根本挣脱不开。
她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烧火棍就砸过来，“反了你了！敢咒老娘！”
慕容清婉猛地松开手，侧身一避。
王嬷嬷用力过猛，踉跄着向前扑去。
就在这错身的瞬间，慕容清婉指尖一抹，昨夜精心用唾液和雪水揉烂的一小团毒草浆汁，精准地弹入了王嬷嬷那碗还没喝完的粥里，迅速化开不见。
“我这就去捡柴。”慕容清婉垂下眼，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声音细微，拄着木棍，瑟缩着朝柴房方向挪去。
王嬷嬷骂骂咧咧地站稳，觉得刚才大概是冻迷糊了看错了，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算你识相！捡不够今天别想吃饭！”
她坐回凳子上，心里那股邪火没发出去，堵得慌，端起碗，把剩下那点混了毒料的粥仰头灌了下去，还不解气地嘀咕：“小贱蹄子，晚上再收拾你……”
慕容清婉靠在柴房冰冷的墙壁上，默默数着。
一、二、三……
“呃……”外面厅里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是碗摔碎的声音。
“咕……咕噜……”像是有什么在剧烈地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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