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就在后天，而眼下，是比在柳树镇时更加冰冷的现实。
他们几乎身无分文，连最便宜的脚店通铺也住不起了。怀里那点铜钱，必须用来购买后天在通判府展示手艺所需的食材。至于今晚栖身何处……陆小串看着街上逐渐亮起的灯火，抿紧了嘴唇。
“丫丫，跟紧我。”
他没有去找新的住处，而是带着丫丫，凭着记忆，回到了昨天落脚的那家城外脚店附近。在背风的一处墙角，找到一堆不知谁家堆放、略微受潮的草垛。
“今晚，我们睡这里。”陆小串平静地说，开始动手将草垛整理出一个能勉强容身的凹陷。
丫丫愣了一下，看着脏污的草垛和墙角结着的蛛网，小嘴一瘪，却没有哭出来。她默默地走上前，学着哥哥的样子，用小手费力地扒拉着潮湿的草秸。
“哥，我不怕。”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脊背。
陆小串心中一酸，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什么。兄妹二人挤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垛里，借着彼此微弱的体温抵御春夜的寒凉。州府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更映衬出此处的凄清。丫丫很快在疲惫中睡着，小小的身子蜷缩着，陆小串却睁着眼，望着被屋檐切割出的狭窄星空，一遍遍盘算着后天该如何行事。
天刚蒙蒙亮，陆小串便轻轻叫醒丫丫。他用最后几文钱，在早市上买了两块最便宜的粗面炊饼，兄妹俩就着街边井台的冷水，勉强填了填肚子。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采购食材。他必须用极其有限的资金，买到最能体现他手艺、也最能打动通判府众人的东西。
他没有去那些看起来干净整齐的肉铺，而是钻进了州府边缘、更加杂乱但价格也更低廉的市集。在这里，他仔细搜寻，用挑拣的眼光，最终用几乎所有的钱，买到了几样东西：一小块品相尚可、肥瘦匀称的猪里脊（这花去了大半的钱），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一些新鲜脆嫩的韭菜，以及一小罐品质尚可的酱清和几头大蒜。
调料是他最后的底气。他小心地检查着怀里油纸包里的“存货”——辣椒面已见底，孜然粉也所剩无几，秘制烧烤酱更是只剩下瓶底一层。他必须精打细算，用在刀刃上。
回到那处背风的墙角，陆小串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他没有合适的砧板，只能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块冲洗干净。猪里脊被他逆着纹理，切成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的薄片；鲫鱼刮鳞去内脏，清洗得干干净净，用粗盐和少许酱清略微腌制；韭菜择洗干净，大蒜拍碎备用。
所有的竹签都被他反复擦拭，确保光滑无刺。丫丫在一旁，学着哥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肉片和韭菜串在竹签上，动作虽然生涩，却异常认真。
“哥，通判府的老爷……会喜欢我们做的东西吗？”丫丫串好一串肉，抬起头，小声问道，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陆小串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妹妹，语气坚定：“会的。只要我们把最好的味道做出来。”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不仅仅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是背水一战，不容有失。他必须调动起全部的经验和智慧，用这有限甚至寒酸的食材，创造出足以惊艳那些见多识广的贵人的味道。
他反复在心里模拟着烤制的火候，酱料的调配比例。他甚至考虑到通判府可能提供的炭火与他惯用的不同，需要如何调整。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
夜幕再次降临。兄妹俩依旧蜷缩在冰冷的草垛里。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陆小串将串好的肉串、鱼和韭菜用洗净的湿布仔细盖好，以防风干。怀里那点珍贵的调料，被他贴身收藏，用体温保护着。
州府的夜空，星子稀疏。寒冷和饥饿依旧缠绕着他们，但陆小串的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
孤注一掷，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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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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