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宴席上的意外“扬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接下来的两天，陆小串的烧烤摊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不仅原有的老顾客依旧捧场，更多闻讯而来的生面孔也加入了排队的长龙。有镇上的小富之家派来的仆役，有好奇的读书人，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根本不会踏足贫民窟集市口的人物。他们都被那经过李府宴席“认证”过的奇异香味所吸引，想要一探究竟。
“这就是李老爷宴会上那个烤串？”
“香！真他娘的香！怪不得连李老爷都夸赞！”
“小老板，给我来十串！带回去给家里婆娘尝尝！”
摊子前人头攒动，议论声、催促声、赞叹声不绝于耳。铜钱如同流水般落入丫丫看管的木盒里，沉重得让小丫头几乎抱不动。胡大在一旁看着这火爆景象，眼神复杂，既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幸好，自己选择了合作，跟着喝了点汤，饼也卖得比以往快了不少。
陆小串忙得脚不沾地，汗水浸湿了破旧的衣衫，伤腿在长时间的站立下传来阵阵刺疼，但他内心却充满了亢奋。照这个趋势，或许……或许真的能在最后四天里创造奇迹！
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在于，它总在你看到希望时，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这天下午，生意正处在最高峰时，一群穿着统一皂衣、腰佩铁尺的官差，在一名书吏模样的人的带领下，分开人群，径直来到了陆小串的摊前。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书吏面无表情，目光扫过烟雾缭绕的烤架和周围拥挤的人群，眉头紧皱，拿出一纸文书，朗声道：“谁是摊主陆小串？”
陆小串心中猛地一沉，放下手中的烤串，拄着拐杖上前，恭敬道：“差爷，小子就是陆小串。”
书吏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的腿，冷声道：“接到举报，你在此处无照经营，占道扰民，更兼所用食材、调料来路不明，恐有污秽不洁，危害乡民健康！依据本镇市肆管理条例，现勒令你即刻收摊，不得再在此处经营！违者没收所有经营之物，并拘押罚役！”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无照经营？占道扰民？食材不洁？
这几顶大帽子扣下来，简直是要将陆小串彻底打死！
“差爷！冤枉啊！”陆小串急声道，“小子在此摆摊已有数日，街坊邻里皆可作证，从未扰民！所用食材皆购自市集，处理干净，何来来路不明？至于执照……”
他话语一滞。在这贫民窟集市口，小摊小贩大多如此，何时严格要过什么执照？这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欲加之罪！
“哼！”书吏冷哼一声，根本不听辩解，“有无扰民，非你空口白牙可说！食材是否洁净，亦需查验！执照更是必备之物！尔等蝇营狗苟，聚集于此，本就有碍观瞻！休得多言，即刻收摊！若再啰嗦，休怪铁尺无情！”
他身后的官差上前一步，手按在了铁尺上，气势逼人。
排队的人群被这阵势吓住，纷纷后退，不敢再多言。丫丫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浑身发抖。连赵铁柱此刻也不便出面——与官差硬抗，绝非明智之举。
陆小串看着官差冰冷的脸，看着书吏手中那盖着红印的文书，又看了看周围或同情、或畏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颗心直坠冰窟。
他明白了。这绝非普通的市容整顿。这是精准的打击！是冲着他来的！而且，能动用官差和正式文书，幕后之人的能量，绝非胡大之流可比。
天香楼！
几乎瞬间，陆小串就锁定了目标。只有镇上天香楼这样的地头蛇，才有能力、有动机如此迅速地动用官方力量来打压他这个小摊贩。
釜底抽薪！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生计，绝了他的还债之路！
“差爷……”陆小串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小子家中尚有幼妹需抚养，且欠有巨债，若不能经营，无异于将我兄妹二人逼上绝路！可否宽限几日，容小子去办理执照……”
“绝路？”书吏嗤笑一声，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尔等刁民之生死，与官府何干？法令如山，岂容尔等讨价还价？收摊！”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堂木拍下，断绝了所有希望。
两名官差上前，开始粗暴地驱赶尚未离开的顾客，并动手推搡陆小串的烤架和物品。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丫丫哭喊着想护住他们的“家当”，被一个官差不耐烦地推开，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赵铁柱一把扶住。
陆小串眼睁睁看着炭火被踢散，腌制的肉串被打翻在地，盛放调料的瓦罐被碰倒，珍贵的辣椒面和孜然粉混着酱料洒了一地……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在强权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瞬间崩塌。
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再求饶。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书吏，将他的容貌刻在心里；他也记住了那几个动手官差的样子。
“哥……”丫丫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陆小串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丫丫不哭，我们收摊。”
他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尚未完全损坏的、沾满了泥土的几串肉，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仿佛那是最后的珍宝。然后，他拉起丫丫的手，在官差冷漠的目光和周围人群复杂的注视下，一瘸一拐地，收拾起所剩无几、一片狼藉的“家当”。
背影萧索，却挺得笔直。
生意被强行终止，收入来源瞬间断绝。
距离偿还五十两赌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
希望之火，似乎已被彻底踩灭。前路，仿佛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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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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