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孙大娘捡了个孩子的消息就在街坊四邻传开了。有那好事又知道些内情的，凑到孙大娘的小百货店，一边假装挑东西，一边压低声音说：
“孙大姐，听说是……赵家那个孩子？”一个胖婶挤眉弄眼，“哎呦喂！你可真敢捡！那赵勇张倩是啥人？贪污犯！人贩子！根子上就坏了！这种人家的种，能是好货？养不熟的！赶紧扔了吧，别惹一身骚！”
另一个瘦高个邻居也附和：“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爹娘爷姥都是黑心肝，这小崽子长大了能是啥好东西？白白浪费粮食！听劝，趁早扔了，或者送远点的孤儿院去！”
“坏种的孩子也是坏种！”有人说得更加直白难听。
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孩子身上带着什么洗不掉的原罪。
孙大娘原本正在柜台后笑眯眯地给孩子喂米汤，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抬起头，看着那些七嘴八舌的邻居，把怀里吃饱了正在咂嘴的孩子稍稍搂紧了些。
她没有立刻发火，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旁边的抹布，用力擦了擦柜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孩子是我捡的，那就是我的孙子。跟赵家没关系了。”
胖婶急了：“哎哟我的老姐姐！你怎么这么犟呢！这……”
“啥龙啊凤啊老鼠的！”孙大娘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点农村老太太特有的倔强，“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哪个娃生下来就是坏的！那得看怎么教，怎么养！他爹娘爷姥不是东西，那是他们的事！这孩子刚被生下来懂个啥？他被人偷，被人扔，他才是最可怜的！”
她低头，看着怀里对她露出无意识笑容的孩子，眼神柔软下来，语气也更加坚定：
“我不管他以前是谁家的种，现在，他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命！我就要把他养大，教他做好人！我倒要看看，我老婆子用米汤和好心，能不能养出个知恩图报的好娃来！”
邻居们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有人觉得她傻，有人觉得她心善得过分，但也有人被她话语里的坚定所触动。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别围在这儿耽误孙大姐做生意！”有人打着圆场。
孙大娘看着他们离开，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脸蛋，低声道：“乖孙，不怕啊，有奶奶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咱们啊，好好过，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瞧瞧！”
顾超从顾客的闲聊里听说了孙大娘捡到孩子，以及邻居们那些难听的话。他当时正给客人打泡沫，手顿了顿，没说什么，但心里却记下了。
下午没什么客人时，他跟姜澜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去了县城那家最大的百货商店，在童装柜台前挑挑拣拣。他不太懂小娃娃穿什么好，就看哪个柔软，哪个颜色鲜亮。最后选了两套棉布的小和尚服，一套淡蓝色的，一套鹅黄色的，又买了几个柔软的棉布口水巾和两双小袜子。想了想，又添了一罐价格不菲的奶粉，毕竟孙大娘那小店里的奶粉，估计也就是最普通的那种。
他拎着东西来到孙大娘的小百货店时，孙大娘正抱着孩子在柜台后面哼着小曲，逗弄着。孩子裹在干净的旧布里，小脸圆润了些，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闹。
“孙大娘。”顾超笑着打招呼，把手里东西放在柜台上，“听说您添了个大孙子，给您道喜了。给孩子买了两件小衣服，不值什么钱，您别嫌弃。”
孙大娘一看那包装精致的衣服和奶粉，连忙摆手：“哎呦！超子！你这……这太破费了！使不得使不得！我这儿啥都有，能对付！”
“大娘，您就收下吧。”顾超把东西往她那边推了推，语气真诚，“孩子碰上您，是他的福气。您是个善心人，我们都看在眼里。这点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脸上，声音温和了些：“这孩子……命苦。摊上那么一家子人，不是他的错。您把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给了他一条活路，是积了大德。我就盼着啊，他在您这儿，吃着您的饭，听着您的好话，长大了，能跟您一样，做个心善明理的好人。那就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说得孙大娘眼圈都红了。她在这街上开店，听过不少闲言碎语，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明白地支持她，理解她。
“超子……谢谢你……”孙大娘声音有些哽咽，她接过东西，重重叹了口气，“你放心，大娘一定好好教他！绝不让这孩子长歪了！”
顾超笑了笑：“哎，我信您。”
他没多待，又逗了逗孩子，便起身离开了。走出小店，阳光正好，他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顾超回到发廊，姜澜抬眼看他，没问什么，只是递给他一杯温水。顾超接过，喝了一口，心里那份因为赵家那些腌臜事而残留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心想：这日子，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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