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帘洞内，往日里猴群嬉闹的石厅此刻静得能听见钟乳滴水。
水珠砸在石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声响在凝重的空气中荡开，格外刺耳。
妖气如黏稠的墨汁弥漫，混着陌生的威压，压得人胸口发闷。
孙弥天一身暗金战甲，甲片上的兽纹在火光中流转，他并未坐主位，只在次席垂眸而坐，目光扫过对面时，平静得像藏着千丈寒潭。
通臂猿猴按剑而立，赤尻马猴攥紧了腰间的兽骨符，洞侧妖将个个肌肉紧绷，喉间低低的咆哮压在舌尖——来者不善。
客位首座，金袍男子斜倚着石榻，袖口绣着展翅的鹏鸟图腾，金线在火光下晃眼。
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眼尾微微上挑，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锐光——正是鹏魔王麾下特使，迦楼罗。
他身后立着数名妖圣使者：有水族精怪周身水汽氤氲，有山泽老妖煞气缠体，还有个青面獠牙的，指甲缝里凝着暗红的血痂，一看便知是双手沾满人命的主儿。
洞外瀑布轰鸣如雷，却冲不散洞内的暗流。
石壁上跳动的火光把众妖的影子拉得老长，张牙舞爪，像要从石头里钻出来扑人。
空气中飘着灵果的甜香、烈酒的辛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是妖界谈判场的老味道，蜜糖裹着刀子，笑脸藏着獠牙。
潮湿的水汽混着妖气，黏在人皮肤上，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迦楼罗指尖叩着石桌，“笃笃”声敲得人心烦。
他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慢：“孙弥天，花果山这几年倒是折腾出些声响。不过，天庭的鹰犬早把这儿盯上了，单打独斗，撑得了几时？”
他顿了顿，扫过洞侧怒目而视的妖将，嗤笑一声，“我家大王念在同是妖族血脉，愿牵头结盟，共抗天庭。这点东西，算个见面礼。”
话音落，他随手一挥，一枚朱果“咚”地砸在石桌上，果皮裂开，淌出琥珀色的浆汁，灵气浓得化不开；旁边还落了件玄冰战甲，甲叶上凝着白霜，寒气逼得周围烛火都暗了暗。
礼够重，却像扔骨头似的，带着施舍的轻慢。
通臂猿猴喉间“嗬”了一声，被孙弥天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鹏魔王的好意，我心领了。”
孙弥天没看那礼物，声音平稳得像磨过的玄铁，“只是不知这盟约怎么结？是让我花果山儿郎去前头挡枪，还是干脆并入鹏魔圣山，听候差遣？”
话锋直指核心，半点不绕弯。
迦楼罗挑眉，嘴角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联盟自然有主次。我家大王修为通天，妖界谁不敬佩？盟主之位，当仁不让。
花果山的兵力，自该由盟主统一调度，才能拧成一股绳。至于你……”
他上下打量孙弥天，像在估量货物，“给个殿主做做，地位够尊崇了吧？”
条件苛刻得近乎吞并。
洞侧妖将们再也按捺不住，妖气“腾”地翻涌起来，赤尻马猴捏碎了手里的果核，低吼道：“做梦！”
孙弥天缓缓起身，周身气势微涨，引动了花果山的地脉。
石厅猛地一震，钟乳石簌簌掉渣，迦楼罗身后的几个小妖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花果山能活下来，靠的不是谁的庇护。”
孙弥天目光扫过众妖，“败巨灵神时，没人来帮；擒天庭探子时，也没人搭手。
要结盟，就得是平等的——情报共享，互不统属，危难时共御外敌。
不然，各位请回，瀑布外头，好走不送。”
语气不重，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硬气，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迦楼罗脸色沉了沉，眼中金芒乍现：“平等？就凭你们？可知天庭下次来的是谁？
没有我们这些老牌圣山撑着，你这花果山，不出三月就得被踏平！”
威胁的话像冰锥子，扎得空气都冷了几分。
积雷山来的犀妖使者瓮声附和：“迦楼罗兄说得在理，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打赢几场小仗就了不起了？”
孙弥天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让洞内的妖气都滞了滞。
他指尖凝起一丝混沌气息，细如发丝，在空中勾出几个模糊的图案——是天兵的阵型，甲胄上的星纹，还有灵力流转的轨迹。
那是从擒获的天庭探子记忆里扒出来的，旁人看不懂，内行人一眼就能认出。
“天庭的动向，或许我比诸位知道得更早。”
他收回手，图案散成光点，“这些，够不够谈平等？”
迦楼罗瞳孔骤缩——那阵型是天庭精锐“天枢营”的秘传阵，除了核心将领，绝不可能外泄！
其他使者也变了脸色，看孙弥天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
这花果山，竟真有本事摸到天庭的底？
“我花果山不惧战，也不喜欢滥战。”
孙弥天趁热打铁，语气却缓了些，“结盟是为了互利。条件不变：平等相交，情报优先共享，各自管好自家地盘。
但可以立下妖祖血誓——一方有难，只要递了求援符，三方必须赶到。”
他特意加重“三方”二字，眼角余光扫过洞外，仿佛在说花果山背后并非没人。
迦楼罗手指摩挲着石榻边缘，脸色阴晴不定。
对方握着天庭情报，态度强硬，又占着地利，真闹僵了，不仅结盟不成，还可能把花果山推到对立面，得不偿失。
他来这儿，是为了促成联盟、遏制天庭扩张，不是来跟个新兴妖王死磕的。
沉默半晌，迦楼罗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烛火摇晃：“好！有胆色！孙兄弟既有这般底气，我便代大王应下了！
平等结盟，互不统属，情报共享，危机共御！”
他拍了板，看似让步，实则是最快达成目的的选择。
当下，双方刺破指尖，将妖血滴在兽骨盟约上。
血珠渗入骨纹，亮起猩红的光芒，直冲洞顶，没入云层——那是妖祖立下的誓约，违逆者，会被天地规则反噬，形神俱灭。
盟约一成，迦楼罗的态度缓和了些，举杯道：“孙兄弟，往后便是盟友了。天庭若有风吹草动，可得及时知会一声。”
其他使者也纷纷举杯，语气客气了不少，看向孙弥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正视。
孙弥天举杯回敬，不卑不亢。
宴席重开，妖将们唱起了粗犷的战歌，酒肉流水般送上，气氛看似热络，底下却各怀心思。
送走使者时，迦楼罗路过孙弥天身边，低声道：“你最好真有通天的本事，不然……”
“不然怎样？”
孙弥天笑了笑，“鹏魔王的使者，总不会反悔吧？”
迦楼罗冷哼一声，化作一道金光掠走。
孙弥天独立在水帘洞前，望着奔流的瀑布，水花溅湿了他的战甲。
通臂猿猴走上前，低声问：“大王，这些家伙真能信？”
“利益绑在一起的盟友，谈不上信不信，只看利够不够。”
孙弥天目光投向天庭的方向，“但经这一遭，花果山总算在妖界有了块立足的地方，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了。”
他顿了顿，指尖叩着战甲，“该让云逸和玄明那边，再加点料了。”
妖圣联盟成了，花果山这颗钉子，算是牢牢楔进了各方势力的棋盘。
风暴的中心，正在这儿慢慢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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