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香烟袅袅，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悟空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师尊菩提祖师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他周身骨骼都微微发紧。
“你来了。此番模样，所为何事？”
祖师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悟空内心的波澜。
悟空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目光坦诚地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知道，在师尊面前，任何隐瞒与矫饰都毫无意义。
“弟子愚钝，修行遇阻，特来请教师尊。”
他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弟子……走上了一条与前不同的路，如今深陷迷雾，不知前路在何方。”
“哦？”
菩提祖师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似乎更加深邃了几分，“且说来听听。”
悟空略一沉吟，组织语言。
他并未立刻展示混沌之气，而是先从自身感悟说起：“弟子近日参悟力量本源，觉天地万物，皆源于混沌，亦终将归于混沌。
然混沌并非虚无死寂，其中蕴含生灭造化之妙，包容与湮灭一体两面。
弟子尝试引此力为己用，却觉其狂猛难驯，精细之处，难以把握，如臂使指更是遥不可及。”
他尽量用相对贴近玄门的话语描述，但“混沌”二字一出，洞府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半分。
旁边侍立的童子好奇地眨了眨眼，似乎不解其意。
菩提祖师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静静听着。
悟空继续道：“弟子亦欲求身外化身之道，非是寻常法力凝聚之身，而是能独立存续、乃至分担道途之责的真灵分身。
然此法涉及本源分割，凶险莫测，弟子推演万千，皆觉前路已绝，如临深渊。”
他说完，再次躬身：“弟子所知浅薄，妄测大道，还请师尊指点迷津。”
洞府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香炉中的青烟笔直上升，仿佛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所冻结。
菩提祖师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悟空，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其元神本质，看到了那缕盘旋其中的、与周遭先天灵气格格不入的灰蒙蒙气流，看到了那枚沉寂于识海深处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石珠，更看到了他道心中那份与玄门正统渐行渐远的决绝与迷茫。
许久，祖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惊雷般在悟空心神中炸响：
“混沌之力，乃天地未判之基，万物归墟之终。
非大毅力、大机缘、大因果者不可触碰，亦不容于现有天道秩序。
你竟能引动一丝，并活至今日……倒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劫数。”
悟空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师尊！
他虽知瞒不过，却也没想到师尊竟一眼便看穿一切，并直接道破了混沌之力的本质与禁忌！
祖师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万古：“你所谓难以精细操控，皆因此力本就不属‘有序’。
欲强使其有序，便是逆其本性，焉能不难？犹如强令江河倒流，日月西升。”
句句如刀，直指核心！
悟空只觉豁然开朗，又冷汗涔涔！
自己一直试图“驾驭”混沌，却从未想过，这或许本身就是一条歧路！
“至于分身之术，”祖师语气微顿，摇了摇头，“真灵唯一，乃大道之基。
强行分割，纵能成功，亦如镜花水月，终非圆满，徒损道基罢了。
你所求者，非是分身，而是……‘他我’。”
“他我？”
悟空一怔，这个词汇玄奥莫名，却瞬间触动了他心神深处。
“然也。”
祖师目光深邃，“于过去未来觅踪迹，于平行虚空寻映照，于众生念头聚化身……
法门或有不同，然皆不损根本真灵，反能互补印证。
此乃水磨工夫，亦需莫大机缘，非一蹴而就。”
悟空听得心神摇曳，仿佛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自己一直纠结于“分割”，却从未想过“寻觅”与“映照”！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全新思路时，菩提祖师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的眉心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混沌石珠，竟在此刻，又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祖师的话语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但瞬间便恢复古井无波，话锋依旧平稳：
“你所遇之困，皆因路歧而法不契。混沌……非是那般用法。”
悟空完全被师尊的话语所吸引，并未察觉那瞬间的异常，连忙追问：“请师尊明示！”
菩提祖师却缓缓闭上双目，似在沉吟，又似在感知什么，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淡淡道：“你之道，吾已明了。然法不可轻传，道需自身悟。你且在此停留片刻，静思己道。”
说罢，竟不再言语，重新阖上双眼，如同入定老僧。
悟空愣在原地，心中既有茅塞顿开之感，又有些许失落。
师尊指明了方向，却未给出具体之法。
但他不敢多问，只得依言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收敛心神，开始细细咀嚼师尊方才的话语。
“非是那般用法……”
“他我……”
“不容于秩序……”
每一个词都蕴含着无尽深意。
而他却不知，在他静坐沉思之时，对面蒲团上的菩提祖师，那垂下的眼帘之后，目光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缓缓荡开。
那缕混沌之气……还有其深处那一点连他都有些看不真切的、更加古老的“混沌核心”……
这猢狲，走的竟是这样一条路……
洞府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心潮，暗自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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