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阮绵绵再次盛装出行。相较于去卫国公府时的忐忑,此次前往霍府,她心中多了几分明确的目标感。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驶入相对清静的城南区域,最终停在一处门楣古朴、透着书香气息的宅邸前。
霍府果然如卫珩所料,并非张扬之家。引路的婆子举止得体,府内庭院虽不及卫国公府轩昂,但亭台水榭布置得错落有致,草木葱茏,自有一番清雅韵致。
赏花宴设在后花园的暖阁中。到场的女眷不算多,多是些与霍家交好、家风清流的官宦家眷,年纪偏长,气氛不似卫国公府那般暗藏机锋,反倒显得温和许多。霍老夫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见到绵绵,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怀念:“像,眉眼间真有几分阮大人的影子。好孩子,难为你了。”
这真诚的关怀让绵绵鼻尖微酸,她恭敬地行礼,言辞得体地表达了对长辈的问候和对父亲的追忆,自然而不造作,博得了在场不少夫人的好感。
宴会流程无非是赏花、品茶、闲话家常。绵绵谨记卫珩的嘱咐,少说多听,乖巧地坐在霍老夫人下首,适时地递个茶点,接个话茬,表现得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抢眼。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一位与霍家沾亲的刘夫人,其女刘玉媛似乎对绵绵颇为关注,言语间不时试探。
“阮姑娘真是好福气,能得卫公子这般看重。”刘玉媛用团扇轻掩嘴角,笑道,“只是这‘冲喜’之说,终究是权宜之计,姑娘年纪尚轻,日后有何打算呢?”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绵绵身份尴尬,未来渺茫。
绵绵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坚定:“劳姐姐挂心。卫公子待我以诚,老夫人亦慈爱有加。绵绵别无他求,只愿公子早日康复,便是最大的福分。日后之事,但凭缘分,不敢强求。” 她将话题引回卫珩的病情和自己的“本分”,既回避了刁难,又显得情深义重。
霍老夫人闻言,赞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心思纯善,是珩儿的福气。”
刘玉媛碰了个软钉子,悻悻不再言语。
宴至中途,霍老夫人称要更衣,由绵绵陪着离席。穿过抄手游廊时,老夫人脚步放缓,看似随意地低声道:“你父亲生前,最是耿直。永熙十六年那会儿,为了一批进上的琉璃瓦,还跟工部的人争得面红耳赤,说那瓦烧制火候不对,中看不中用……唉,都是陈年旧事了。”
绵绵心中剧震!琉璃瓦!霍老夫人果然知道!她强压住激动,顺着话头轻声接道:“父亲常教导绵绵,器物之道,重在实用与诚信,华而不实终是隐患。想必当年也是为了朝廷工程稳妥。”
霍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意:“是啊。可惜,并非人人都如阮大人这般想。有些人呐,只顾着眼前光彩,哪管日后风雨。”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旧事。
但绵绵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父亲当年确实因琉璃瓦质量问题与工部之人发生过争执!这与书卷中的批注完全吻合!
回到暖阁,绵绵心潮澎湃,面上却丝毫不显。直到宴会结束,她恭敬地向霍老夫人辞行,态度愈发谦逊感激。
马车驶回静心苑,绵绵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卫珩。她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庭院,直奔书房。
书房门开着,卫珩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夕阳的金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看到绵绵微喘着气,脸颊因奔跑而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站在门口望着他。
“回来了?”他放下书卷,语气平淡,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嗯!”绵绵用力点头,快步走进来,也顾不得礼仪,急切地说道,“霍老夫人提到了琉璃瓦!她说父亲当年因为一批进上的琉璃瓦火候不对,跟工部的人起过争执!”
她语速很快,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将霍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卫珩安静地听着,眸色渐深。待她说完,他才缓缓道:“果然如此。霍老夫人这是在点醒我们。”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绵绵急切地问。
“既然确定了方向,便可集中力量调查当年工部负责琉璃瓦采购、验收的具体人员,尤其是与朱志璋关系密切者。”卫珩冷静地分析,“此外,麟德殿西偏殿的档案,必须想办法弄到手,进行比对。”
他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的扶手,陷入沉思。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纤长手指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绵绵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充满了与他并肩作战的激动感。她忍不住向前一步,想看得更仔细些,却不小心被书案旁的一个小脚踏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去!
“小心!”
卫珩反应极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绵绵稳住身形,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他敲击扶手的手背上。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绵绵的手心温暖甚至有些发烫,而卫珩的手背却一片冰凉。冷与热的触感对比如此鲜明,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点窜过。
绵绵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卫珩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他看着绵绵羞窘得几乎要钻到地缝里的模样,那抹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娇艳。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微不足道的意外。
但书房里的空气,却莫名地变得有些粘稠和暧昧。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绵绵再也待不住,找了个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卫珩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将目光收回,落在自己刚刚被她碰触过的手背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片皮肤,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愫。
窗外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而案件的线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真正的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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