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的荒郊野岭，尤其是那些乱葬岗子和老坟地，夜里常能看到飘忽不定的火光，蓝汪汪绿莹莹的，忽明忽暗，老人们管那叫。说是横死之人的怨气所化，会追着活人跑，要是被它沾上，非死即病。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么一个关于和复仇的故事。
这故事发生在松嫩平原一个叫七家岗的荒僻地方。岗子上有片乱葬岗，埋的大多是客死异乡的外路人。这其中有一座孤坟，没有墓碑，坟头长满了荒草，可怪的是，这座坟周围从不见鬼火，倒是常有旋风围着坟头打转。
老辈人说，这坟里埋的是个外来女子，姓甚名谁没人知道，只晓得是民国十二年冬天，冻死在岗子下的破庙里的。发现时，她怀里还紧紧搂着个早已断气的女婴。村里人心善，凑钱买了口薄棺，将母女俩合葬在了乱葬岗。自那以后，这岗子就更加邪性了，夜里鬼火特别多，还总听见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这年夏天，村里有个叫王老蔫的光棍，在岗子附近的高粱地里守夜。半夜里尿急，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地头解手，忽然看见乱葬岗方向飘来一团蓝汪汪的火光，那火光不像平常的鬼火那样飘忽不定，而是直直地朝着他飘过来。
王老蔫吓得一激灵，尿意全无，转身想跑，可那团火光已经飘到了近前。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火光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白影，飘飘忽忽的，看不真切。
大......大哥......一个幽幽的女声在王老蔫耳边响起，帮帮俺们娘俩吧......
王老蔫两腿发软，一声瘫坐在地，牙齿打颤：你......你们是......是人是鬼？
俺们是屈死的冤魂啊......那女声凄凄切切，俺叫秀娥，这是俺闺女小丫......
借着那团鬼火的光，王老蔫总算看清了，那大的白影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容清秀，却毫无血色；小的那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紧紧拽着妇人的衣角。
秀娥告诉王老蔫，她们母女本是山东人，家乡遭了灾，丈夫早逝，她便带着女儿来关东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早已搬走，她们盘缠用尽，流落至此。那个冬天特别冷，她们躲在破庙里，又冷又饿。
那天夜里，下着大雪，有个男人闯进庙里......秀娥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他见俺还有几分姿色，就......就想行不轨......俺拼死反抗，他恼羞成怒，掐死了俺......又怕小丫哭喊，把......把孩子也......
秀娥泣不成声，小丫也地哭起来，那哭声在静夜里格外瘆人。
那人是谁？王老蔫壮着胆子问。
就是你们村的赵有财！秀娥咬牙切齿，他掐死俺们后，把尸体草草埋在庙后，就逃回了村里。可怜俺们娘俩，死了都没人知道......
王老蔫倒吸一口凉气。赵有财是村里的富户，家大业大，为人刻薄，是村里一霸。难怪秀娥母女死后不久，赵家就突然阔绰起来，原来是得了秀娥随身携带的那点细软。
俺们怨气不散，化作了鬼火，秀娥继续道，可那赵有财身上煞气重，俺们近不得他的身。大哥，你是好人，帮帮俺们吧！
王老蔫是个老实人，平日里没少受赵有财的欺负，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如今听说赵有财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更是义愤填膺。
你们要俺怎么帮？
明日午时，赵有财会从镇上喝酒回来，必经岗子下的那条小路，秀娥说，到时候，你只需......
秀娥低声交代了一番，王老蔫连连点头。
第二天午时，果然如秀娥所说，赵有财骑着马，醉醺醺地从镇上回来。当他走到岗子下那条小路时，坐骑突然受惊，前蹄扬起，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更怪的是，明明是烈日当空，赵有财却突然浑身发抖，指着前方惊恐大叫：别过来！别过来！你们......你们不是已经......
路过的村民看见，赵有财像是中了邪，对着空气又跪又拜，嘴里胡言乱语：是我不好......我不该见财起意......更不该害你们性命......饶了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扒拉着地上的土，十指鲜血淋漓也不停歇，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身上扒开。
村民们把他抬回家后，赵有财就一病不起，整日胡话连篇，反复说着秀娥饶命小丫别掐我之类的话。请了郎中来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是惊吓过度，邪风入体。
赵家人慌了神，请来跳大神的驱邪。那大神刚进赵家院子，就连退三步，脸色发白：好重的怨气！这是有冤魂索命啊！
大神摆开香案，请神问卜。不一会儿，他浑身哆嗦，口吐白沫，再开口时，声音变成了一个凄厉的女声：
赵有财！你还认得俺秀娥吗？那年冬天，破庙之中，你害死俺母女，夺了俺的财物，今日就是你的报应！
在场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赵有财蜷缩在炕角，面如死灰，裤裆湿了一片。
那借大神之口，把当年的惨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连赵有财把财物藏在何处都说得清清楚楚。赵家人按照所说的地方一挖，果然挖出一个包袱，里面还有些许金银首饰。
真相大白，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说赵有财这是罪有应得。
大神继续与沟通，好说歹说，最后才勉强同意，只要赵有财在她们母女坟前磕头认罪，重修坟墓，请僧人超度，她们就放过赵家其他人。
赵有财早已吓破了胆，哪敢不从。他强撑着病体，在秀娥母女坟前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磕出了血。又请来和尚念了三天经，为她们立了碑，重修了坟墓。
说也奇怪，法事做完，赵有财的病就好了大半，只是人变得痴痴呆呆，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而赵家的家业，也在几年内迅速败落，应了富贵无三代的老话。
自那以后，乱葬岗的鬼火少了很多，也不再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只有那座新修的孤坟，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像是秀娥母女终于得以安息的释然。
鬼火幽幽，不是精怪作祟，而是冤魂未散。 王老蔫后来常对村里的年轻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千万不能亏了良心。那赵有财要不是作恶多端，又何至于被冤魂索命？
而那座曾经孤零零的荒坟，如今也有人偶尔去上炷香。更有人说，曾在月圆之夜，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缓缓升天，终于脱离了这苦海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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