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员如同卸下的重担,被托付给了风雪中那几缕微弱的、却承载着生机的烟火。山寨里,只剩下二十七个还能勉强行动的人,包括高烧未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杨帆。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每多停留一刻,鬼子搜山队循着痕迹摸上来的风险就增大一分。
不能再等了。
铁柱站在残破的指挥所前,目光扫过这片浸透了鲜血和汗水的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凝聚着他们从无到有、挣扎求生的记忆。练兵的空地,冒着炊烟的窝棚,叮当作响的“曙光”作坊,还有那座刚刚立起二十一座新坟的山坡……
“烧了。”铁柱的声音干涩,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
没有人质疑。这是唯一的选择。不能让鬼子得到任何可用的东西,不能留下任何完整的据点,更不能让这片浸满弟兄鲜血的土地,成为敌人庆功的舞台。
沉默的行动开始了。
老柴头红着眼眶,带着后勤组最后几个人,将那些实在无法带走、又可能资敌的物资——破烂的桌椅、多余的木材、甚至是他那宝贝似的、记录着山寨点点滴滴的旧账本和那架陪伴他多年的老算盘——堆放在几处关键屋舍里。
他拿起那架算盘,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算珠,最终一咬牙,狠狠将其摔在地上!木框碎裂,算珠滚落一地。他将碎片捡起,扔进即将点燃的柴堆。火苗窜起时,几颗算珠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像是为这段艰难岁月敲响的最后的算盘声。
王铁锤站在“曙光”作坊前,这个平日里充满敲打声和火星的地方,此刻死寂无声。他抚摸着那台由马车钢圈、破风箱和无数心血拼凑起来的简易车床,独眼里满是不舍和痛楚。他知道,这东西带不走。但他蹲下身,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将几个最核心、最难复制的传动齿轮和那根特制的卡轴拆解下来,用油布包好,塞进随身的工具袋。做完这一切,他对着空荡荡的工棚,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
铁柱亲自带人,在地道的主要入口和他们认为可能被发现的储藏点入口,布设了最后几颗诡雷。引线巧妙连接,伪装得天衣无缝。而在那几乎空了的粮仓角落,他们撒下了最后一点玉米粒,里面混杂着磨尖的铁钉和仅有的一点毒鼠药——这是留给可能进来搜刮的鬼子伪军最后的“礼物”。
最后的时刻到了。
能带走的物资少得可怜:仅剩的弹药(人均不足十发),几个水囊,一点救命的干粮和盐巴,还有那本按满血手印、此刻被铁柱用油布反复包裹的账本。铁柱走到指挥所那口已经冰冷的灶膛前,扒开灰烬,将账本深深埋了进去。有些东西,可以烧掉,有些,必须埋藏。
杨帆被队员用简易担架抬着,来到了空地中央。他似乎在清醒的片刻,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面依旧在寒风中顽强挺立、虽然布满弹孔却未曾倒下的红旗。
铁柱明白了。他走过去,没有立刻拔旗,而是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折叠整齐的、土黄色的布块——那是一面从被击毙的日军军官那里缴获的日章旗,上面还带着暗褐色的血渍。他将这面敌旗,作为引火物,扔进了堆积的易燃物中。
然后,他走到旗杆下,仰头望着那面猎猎作响的红旗,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其降下,仔细叠好,郑重地交给老柴头:“这个,带着。”
接着,他挥刀砍断了旗杆。木质旗杆缓缓倾斜,最终轰然倒地,溅起一片雪沫和尘土。杨帆躺在担架上,目光紧紧追随着旗杆倒下的轨迹,直到它完全落地,他才缓缓闭上眼,右手却死死攥住了怀里那架缴获的日军军官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柴头在收拾最后细软时,从一个牺牲的女队员遗留的包袱里,翻出了一个未完工的、用粗布缝制的小小襁褓,上面只绣了半朵歪歪扭扭的梅花。他愣了一下,默默地将这个承载着未来和希望的未竟之物,也塞进了行囊。
“点火。”铁柱背对着开始燃起的火堆,声音嘶哑。
火把被投入泼了最后一点灯油的柴堆。火苗起初很微弱,在风雪中摇曳,随即像是被注入了某种不屈的魂灵,猛地蹿升起来,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的窝棚、工事残骸……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照着二十七张沉默而坚毅的脸。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烈焰中燃烧、崩塌的家园,看了一眼那片埋葬着战友的山坡。
“走!”铁柱低吼一声,率先转身,踏入了茫茫风雪。
队伍沉默地行进。为了尽可能消除痕迹,他们用砍下的松枝,仔细扫平雪地上拖行物资和担架留下的印记。队伍的最后一人,更是倒着行走,用松枝将所有人的脚印一一抹去。
他们没有回头。
身后,是焚毁的家园,是焦黑的土地,是二十二座无言的坟茔。
身前,是风雪迷途,是未知的险境,是渺茫的生路。
焦土之上,家园已逝。但火种未灭,血性犹存。这支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队伍,如同烧荒后深埋于地下的草根,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仅存的力量,踏上了更为艰难的重生之路。那面染血的日章旗,和那个未完工的婴儿襁褓,静静地躺在行囊里,一个代表着过去的仇恨与胜利,一个承载着未来的微光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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