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夏,北京,铃铛胡同甲壹号院。
蝉鸣阵阵,绿树成荫,院子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夏日热烈格格不入的安静等待。邵明珠奔赴朝鲜战场,已近一年光景。这一年,对留守北京的刘念来说,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手里摩挲着那两封已经快被翻烂的信。一封是邵明珠刚入朝不久,在战火间隙仓促写就的报平安信,字迹潦草,只简单说了已安全抵达,一切安好,勿念。另一封,则是一月前收到,告知她伤势已愈,重返战斗岗位,让她放心。除此之外,便是漫长的沉默和无尽的担忧。虽然从报纸广播和零星的内部通报中,她知道前线战事激烈,第五次战役规模空前,每每想到丈夫身处那样的环境,她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这天下午,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吉普车声。不一会儿,福伯引着两位身着军装的干部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位,是华北军区政治部的主任,一位面容和蔼、资历颇深的老同志,另一位是他的秘书。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刘念连忙起身相迎,心中却不禁一紧。组织上的领导突然到访,尤其是在丈夫音讯稀疏的时期,难免让她有些忐忑。
“小刘同志,不用忙,我们坐坐就走。” 王主任笑着摆摆手,在客厅的藤椅上坐下,目光温和地打量了一下刘念,“嗯,气色还不错,就是好像清减了些。一个人照顾老人,还要工作,辛苦你了。”
“不辛苦,王主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刘念给王主任和秘书倒了水,心中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福伯安静地退到一旁,但关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寒暄几句后,王主任切入正题,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小刘同志,今天来,主要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谈邵明珠同志的情况。”
刘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看到她的紧张,王主任立刻笑了,语气转为宽慰:“别紧张,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赞赏,“小刘啊,我得先给你道个喜!你家邵明珠,在朝鲜可是立了大功,更是担起了重担啊!”
刘念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主任继续道,语气充满了肯定:“你可能还不知道具体情况。邵明珠同志,现在在志愿军司令部,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彭老总、邓副司令员、解参谋长,对他都极为看重,倚为股肱!”
“他……他不是在x军吗?” 刘念有些困惑,她只知道丈夫是x军的副参谋长。
“那是以前的任命了!” 王副主任解释道,“明珠同志现在身兼数职,是志愿军司令部的作战处长,是志司核心领导层的高级参谋,同时仍兼任x军副参谋长。但级别还是正师。这次停战谈判,你知道吧?这么重要的历史性任务,彭老总点名让他参与,负责前期的对接和翻译工作,那是代表着我们国家的脸面和立场啊!”
刘念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知道丈夫能干,却没想到他在烽火连天的朝鲜,竟然走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担忧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可是……王主任,那边那么危险,他之前还负过伤……” 刘念的喜悦中依然掺杂着深深的忧虑。
“危险当然有!但明珠同志经受住了考验!” 王主任语气坚定,“他的伤早就好了,而且因表现突出,被委以更重要的责任。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战火中锤炼得更加成熟,更加出色! 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你们全家的光荣!”
他顿了顿,看着刘念,语重心长地说:“刘念同志,组织上让我来,一是向你通报这个好消息,让你放心。二来,也是代表组织,对你提出希望和要求。”
刘念立刻坐直身体:“王主任,您请说,我一定做到!”
王主任满意地点点头:“邵明珠同志现在身处关键岗位,肩负着党和国家的重托。他的工作成效,直接关系到前线将士的安危,关系到停战谈判的大局。 组织上希望,你要更加理解他、支持他! 他在前方为国征战,呕心沥血,你在后方,一定要稳定好大后方,照顾好家庭,照顾好老人,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的目光充满期望:“华北军区的领导们也都很关心明珠同志。大家都说,等战争结束,明珠同志载誉归来,以他的能力和老总的器重,x军副参谋长的位置绝不会是他的终点,将来必定要承担更重要的责任。 刘念同志,你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要当好明珠同志的‘贤内助’,不仅是生活上,更是精神上支持他,让他能为党和国家的事业,贡献出全部的力量和智慧!”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又意义深远。刘念感到肩头仿佛也落下了一副担子。她不再是单纯担忧丈夫安危的妻子,更是被组织寄予厚望的革命军人的伴侣。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王主任,请您和组织上放心!” 刘念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完全理解明珠的工作,也为他感到骄傲!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守好这个家,照顾好老人,努力工作,绝不拖他的后腿!一定会让他安心在前线工作,不负组织的信任和重托!”
“好!好啊!” 王主任欣慰地笑了,“小刘同志,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就放心了!明珠同志能有你这样的爱人,也是他的福气!” 他又嘱咐了几句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找组织,然后跟福伯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王主任,刘念独自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丈夫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有得知他安好并受重用的宽慰与自豪,有对他身处险境的深深牵挂,更有一种被时代洪流推动、必须更加坚强的责任感。
福伯悄悄走过来,递上一杯热茶,轻声说:“念丫头,放宽心。少爷是干大事的人,咱们把家守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刘念接过茶杯,温暖透过瓷壁传到手心。她望着南方天空,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在谈判桌上与敌人针锋相对的身影。她在心中默默说道:“明珠,你放心,我和福伯都好。你在前线保重,家里一切有我。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她知道,接下来的等待,或许依旧漫长,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以更坚强的姿态,支撑起属于他们的后方,等待英雄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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