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站在校场中央,手里的刀还插在石缝里,铁链缠在左臂,表面安静得像块旧铜。他没再看地图,也没问敌军扎营的位置。他知道人来了,就不会走。
副将带人抬来一口黑木箱,箱子很沉,落地时震起一层灰。没人说话,周围的士兵都停了动作,目光全落在那口箱上。
叶天寒伸手掀开箱盖。
里面是一面旗。
旗面发暗,边缘撕裂,旗杆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最明显的一处,是四个歪斜的字:“带兄弟回家”。这旗他认得,四十三具尸骨烧成灰那天,陈虎用血抹在旗杆上的。
他握住旗杆,指节用力,慢慢把它从箱子里提出来。
风一吹,旗角抖了一下,像是睡醒的人眨了眨眼。
他扛着旗往关前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实了。士兵自动让开一条路,有人低头,有人抱拳,没人敢出声。
到了高台,他把旗底重重一顿,砸进石缝。石头崩开一道裂口,旗杆稳稳立住。他退后半步,抬头看着那面“血燧”旗在风里展开,颜色像干透的血,却不塌。
远处烟尘滚滚,敌军大营已经扎稳。二十里外,火堆连成一片,旗帜林立。
叶天寒运足力气,声音压过风声:“昭武伯!你带三万兵来,可敢与我叶天寒单挑于关前?胜者掌北境,败者——埋此土!”
话音落,风猛地一卷,旗子哗啦一声甩直,指向南方。
校场上五千人静了几息,然后不知谁先吼了一声,接着 thousands 声齐吼炸开:“埋此土!埋此土!”
声浪冲上云霄,连城墙都在震。
穆长风站在了望台边,面具映着晨光,手里攥着那份刚送来的军报。他没动,也没回头,直到身边副官低声问:“统帅这话……是不是太险了?”
穆长风摇头:“不是险,是逼他出手。”
“可对方要是不应战呢?”
“他会。”穆长风盯着远处营地,“这种人,最怕别人说他不敢。”
话刚说完,一名斥候从城下飞奔上来,跪地递出一封信。信封焦边,盖着北境密线独有的火漆印。
穆长风拆开看了两眼,嘴角忽然扯了一下。
“怎么?”副官问。
“昭武伯在练功。”穆长风把信递过去,“祭坛都搭好了,引阴脉之气,修什么‘血河吞天’功。说是要炼万人精魄,凝护体魔罡。”
副官脸色变了:“这是邪道。”
“更是心虚。”穆长风冷笑,“正面对决赢不了,就找歪门。越这样,越说明他怕了。”
这时叶天寒走了回来,铁链垂在身侧,旗子还在身后猎猎作响。
穆长风把信递给他。
叶天寒看完,脸上没变,只是把信揉成一团,扔进火盆。火苗窜起,瞬间吞掉纸页。
“他修他的。”叶天寒说,“我只管我的。”
“你是统帅,不是斗将。”穆长风提醒,“别真去跟他单挑。”
“我没打算让他碰我。”叶天寒看向那面旗,“我要他看见这旗,就睡不着觉。”
穆长风沉默片刻,点头:“那你得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怕。”
第二天一早,叶天寒让人把全军召集到关前。
他站在“血燧”旗下,手按刀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传得到。
“这旗不是为了挡住敌人立的。”他说,“是为了记住死的人。陈虎、赵七、老李头、小张……四十三个兄弟,死在昭武伯的私兵手里。三十里外三个村子,烧成白地,妇孺无一生还。你们当中,有人亲戚就在那儿。”
人群里有人低头,有人咬牙。
“现在他带三万兵来,说是平乱。”叶天寒冷笑,“可他要清的是谁的乱?是百姓的命,还是他自己做过的脏事?”
没人说话,只有风吹旗的声音。
“今天我举这旗,不是造反。”叶天寒抽出刀,一刀划过手掌。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旗角。
“我是替北境百万人,问一句——公道在哪?”
血滴落的瞬间,旗面猛地一荡,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全场死寂。
然后一个老兵突然跪下,举起手里的矛:“问公道!”
第二个、第三个……不到十息,五千人齐刷刷跪地,矛戟顿地,吼声如雷:“问公道!”
穆长风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手指慢慢收紧,捏住了面具边缘。
他低声说:“他懂了。”
叶天寒没动,血还在往下滴,但他没擦。旗子吸了血,颜色更深,风一吹,整面旗像活了一样,直挺挺指向南边。
不是对着敌营。
是对着京城方向。
探马第三次来报时,太阳已升到头顶。
“敌军未动,但昨夜运进三车黑石,像是用来布阵的。祭坛上点了七盏灯,通宵未灭。”
叶天寒听完,转身走向校场。
饭已经煮好,肉香飘在空中。每个士兵领到两斤熟肉,三碗酒。有人喝多了,坐在地上笑,有人默默吃,眼睛红着。
他走到火堆边,拿起一只陶碗,给自己倒满。
穆长风走过来,站他旁边:“你真打算让他们吃饱喝足再打?”
“饿着肚子打不出狠劲。”叶天寒仰头喝完,把碗蹾在地上,“我要他们记住今天这顿饭是谁给的。”
穆长风看着他,忽然问:“你小时候吃过饱饭吗?”
叶天寒一顿,没看他:“偷过一次米,被打了三天,差点死。”
“所以你现在给人吃饱。”
“不是施舍。”叶天寒抓起一把米,在手里搓了搓,“是让他们知道,有人愿意为他们准备饭。”
穆长风笑了下,这次笑得久了些。
傍晚,叶天寒重新走上高台。
旗子还在,血迹干了,但风一吹,仍哗啦作响。他站在旗侧,左手搭在铁链上。
地下传来一丝震动。
很轻,像是某种东西在远处翻身。
他低头看了眼铁链。
金纹浮现,一闪即逝。
穆长风也感觉到了,快步走上来:“它又动了。”
“它知道要来了。”叶天寒说。
“你真要等他练成那功?”
“我不等。”叶天寒抬头看向南方,“是他以为我在等。”
夜深,敌营灯火渐熄。
虎牢关上,火把排成一线,像条不动的蛇。
叶天寒没回屋,就坐在旗杆旁,背靠石墙,刀横在腿上。
穆长风送来一件披风:“风大。”
“我不冷。”叶天寒说,“你回去睡。”
穆长风没走,站了一会儿,忽然说:“铁辕侯当年没告诉你,楚狂歌在哪,是因为怕你去找他。”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想见他?”
叶天寒低头,手指摩挲刀柄上的裂纹:“我不是想拜师。我是想知道,当年他为什么选我。”
穆长风没答。
风更大了,旗子抽在旗杆上,啪啪作响。
半夜,第四次探马来报。
“敌营有异动!三更时分,昭武伯亲自登坛,割掌洒血,开始引气入体。守坛弟子已有七人吐血昏倒。”
叶天寒站起来,拍掉衣上的灰。
他走到城墙边,望着二十里外那点幽绿的光。
“他在拼命。”穆长风说。
“所以他快输了。”叶天寒转身,朝校场走,“传令下去,鸡鸣时集合。我要让全军看看,什么叫邪不压正。”
穆长风跟上:“你要动手?”
“不是我动。”叶天寒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面旗,“是旗先动的。”
风骤然一转。
“血燧”旗猛然绷直,旗尖所指,不再是敌营。
而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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