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叶天寒站在箭楼底下,脚边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那截烧焦的草茎。他没说话,只是把草递给了身后的陈虎。
“这味儿不对。”陈虎凑近闻了闻,“不是野火燎原,是人为点的。”
“试探。”叶天寒收回手,拍了拍灰,“他们在摸我们有没有松懈。”
话音刚落,远处校场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新卒正扛着滚木往西墙赶,有人脚步虚浮,差点绊倒在坑沿上。陈虎皱眉:“练了三天三夜,再这么下去,人要垮。”
“垮不了。”叶天寒盯着那队人影,“真垮的人,早趴下了。还能走的,心里都清楚——现在累,是为了到时候能活。”
他转身走向旗杆台,靴子踩进半干的泥里,发出沉闷的响动。身后跟着的亲兵小跑几步才跟上。
“吹号。”他在台前站定,“全营新卒,北坡集结。”
***
不到一盏茶工夫,百来号人已在箭楼前列队。不少人甲胄都没穿齐,裤腿还沾着灶房的灰。但他们站得笔直,没人交头接耳。
叶天寒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瘦个子身上——那是上个月还在伙房切菜、被老兵笑话“拿刀不如拿勺利索”的李二狗。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把战斧,指节发白,眼神却亮得出奇。
“你们闻到风里的味了吗?”叶天寒开口。
众人点头。
“那就是敌人留下的记号。”他声音不高,也不凶,“他们想看看咱们怕不怕。想看看咱们是不是还在睡大觉,等他们杀进来再哭爹喊娘。”
底下一片静。
“我不指望你们现在就变成杀神。”他继续说,“但我得知道,你们能不能在该动手的时候,真下得了手。”
他抬手一挥,十名老卒从侧营走出,人人披甲持械,脸上带着冷笑。领头的是孙五,曾一拳打碎过三个新兵的鼻梁。
“今晚最后一练。”叶天寒道,“他们扮蛮族前锋,你们分五组伏击。任务三个:截通讯、阻推进、反冲锋。完成全部,算过关。失败一次,加训两轮。”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孙五咧嘴一笑:“小子们,别怪老子不留情。”
***
天黑透前,演练开始。
第一组刚埋伏进沟壑,就被孙五带人绕后包抄。一名新卒慌乱中提前掷出短矛,暴露位置,转眼被扑倒在地。对方压着他肩膀,膝盖顶住后腰,嘴里还喊着“降不降”。
那新卒咬牙不吭声,眼看就要被拖走。
就在这时,他猛地低头,一口咬在对方手腕上。孙五痛得松劲,他顺势翻滚,抓起地上的木刀横扫出去,正中对方小腿。
围观的老兵哄笑起来:“哟!还会咬人了?”
可没人注意到,那新卒爬起来时,嘴角全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第二组更险。信号未明就贸然出击,结果撞进埋伏圈。三人被围在中间,背靠背转圈防身,动作已经乱了套。
“散!”一人突然吼了一声,“老地方汇合!”
两人撤退,一人断后,硬是用盾牌挡开三次突刺,最后滚进一处洼地才脱身。等他们重新集结,发现原本约好的接应点早已清空——原来第三组提前识破敌踪,悄悄绕到了后方,趁机夺了“传令旗”。
叶天寒一直站在高处看着,直到骨哨响了一声。
所有人立刻收势列队。
他走下来,先拎起那个咬人的新卒衣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忽然点点头:“记住这劲儿。上阵就得这么狠。”
那人喘着粗气,只用力点了点头。
他又走到断后的那名士兵面前:“你为什么不跑?”
“跑了,兄弟就得死。”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泥,“我不比他们金贵。”
周围没人说话,但不少人的拳头慢慢攥紧了。
***
月升中天,演练结束。
伤亡为零,器械无损,五组全数完成目标。
陈虎拎着酒囊走过来,刚要开口说“喝一口暖暖身子”,却被叶天寒抬手拦下。
“今晚不喝酒。”他说。
“那……吃点热的?”陈虎愣了愣。
“也不吃。”
叶天寒转身朝校场走去:“抬三具敌像出来。”
亲兵立刻行动。三具用木头和破甲拼成的蛮族武士像被竖在校场中央,面目狰狞,手里还拿着仿制弯刀。
“围着它们跑。”叶天寒下令,“一圈一‘杀’字。谁不出声,明天单独加训。”
没人问为什么。
队伍排成单列,开始绕像奔跑。起初声音参差不齐,有人嗓子哑,有人不敢大声。但跑着跑着,节奏统一了。
一声“杀”落下,紧接着又是一声。
再到后来,百余人齐吼,每一声都像砸在地上的锤子,震得脚底发麻。
“杀!”
“杀!”
“杀!”
尘土从营墙缝隙簌簌掉落,连远处马厩的牲口都被惊得踢蹄嘶鸣。
最后一圈结束,所有人停步列阵,胸口剧烈起伏,可没人低头喘气。
叶天寒抽出裂天刀,刀尖斜指北方山影。
“你们现在不是伙夫,不是杂役,是北境的刀。”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余音,“敢不敢让敌人听见你们的名字就发抖?”
全场静了一瞬。
随即,怒吼炸开——
“敢!!!”
声浪冲天而起,连风都被掀得倒卷。
陈虎站在台下阴影里,默默解下自己肩甲,递给身边一个满脸汗水的新卒,低声道:“好好练,火长没看错你们。”
那新卒接过肩甲,双手颤抖,却挺直了腰。
叶天寒仍立于高台,刀未归鞘,风吹动他灰袍下摆。他望着这支队伍,第一次没绷着脸,也没冷笑。
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不算笑,也不再是冷。
***
第二天清晨,雾还没散。
新卒们已全员整装,在校场列阵待命。每人背上绑着双份干粮,腰间挂满备用箭矢,连脚上的麻鞋都换了新编的厚底。
叶天寒沿着队列走过,每到一人面前都会停下几息。有人紧张得喉结滚动,有人努力保持平静,但所有人都睁着眼,直视前方。
他在最后一排停住,面对一个曾因害怕杀人而呕吐过的少年。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喊了几声‘杀’吗?”他问。
少年摇头:“记不清了,好多遍。”
“那就再记住一件事。”叶天寒拍了拍他肩膀,“下次真见血,别停。砍完第一个,马上找第二个。犹豫一秒,你就没了。”
少年咬唇点头,指甲掐进掌心。
叶天寒转身登上旗杆台,举起右臂。
全军肃立。
他缓缓将手臂向前一劈。
“出发!北坡巡防!”
百余人齐刷刷转身,步伐整齐地踏出营地。铁甲碰撞声连成一片,像一道移动的墙。
陈虎追上来,喘着气问:“真让他们上一线?”
“他们早就不是新卒了。”叶天寒望着远去的队伍,“是兵。”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焦味。
叶天寒抬起手,轻轻捏住飘到眼前的那根烧焦草茎。
指尖一搓,草灰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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