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我盯着头顶的床帐，从天黑，看到天亮。
小翠她们进来的时候，脚步轻得听不见。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安静。
安静得让人害怕。
我能听见，她们放东西的声音，很轻。
我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很淡。
可我，什么都不想吃。
我的胃，拧成了一团。
脑子里，全是昨天小李子说的话。
“妇人之见。”
“奇耻大辱。”
柳大人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我的心，又开始，不规律地乱跳。
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娘娘。”
小翠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
“早膳备好了。”
我没看桌上。
我怕看到那些食物。
我怕，我会吐。
“撤了。”
我的声音，很哑。
“都别站在这儿，出去。”
她们不敢多问，低着头，退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脚。
有点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急促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娘娘！娘娘！”
是小李子。
他的声音，都劈叉了。
门被猛地推开。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张脸，又白又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
“朝上！朝上吵起来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柳……柳大人他……”
小李子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柳大人出列，说……说您的军粮饼，是……是儿戏！”
“他说，军粮乃国之重器，关乎数万将士性命，怎能用妇人做的点心替代！”
“他主张，还是按照老规矩，从各地，慢慢筹集粮草，再运过去！”
我的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指节，捏得发白。
他说的对。
柳大人，句句在理。
我做的，就是点心。
连点心都算不上。
是凶器。
小李子见我脸色煞白，赶紧又说。
“娘娘您别急！三殿下！三殿下他站出来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像是，在讲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本故事。
“三殿下说，兵贵神速！丹阳城危在旦夕，等柳大人的粮草筹齐，城里的将士，早就饿死了！”
“三殿下还引经据典，说了好多，古代大将军，用奇兵，用怪招，打胜仗的故事！”
小李子的脸上，满是崇拜。
“最后，三殿下，就盯着柳大人，问了一句话！”
他学着裴昭的语气，把胸膛一挺。
“‘请问刘大人，是前线将士的性命重要，还是你的老规矩重要！’”
殿里，一片死寂。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朝堂之上。
百官之前。
我那，才刚刚十五岁的，怨种儿子。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我，快要窒息了。
这孩子，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这不是在帮我。
这是在，把我架在火上，烤得更旺一点。
“然后呢？柳大人怎么说？”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小李子脸上的兴奋，僵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喜悦。
是因为，恐惧。
他埋着头，不敢看我。
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
“柳大人……柳大人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他情急之下，就……就……”
“就什么？”
我追问。
小李子猛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柳大人说……”
“惠贵妃，一介后宫女子……”
“岂能干政！”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完了。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形的山。
从天而降。
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砸得我，眼前发黑。
砸得我，魂飞魄散。
后宫女子，干政。
这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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