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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科病房管理得比较严格，门口有一个年长的保安值守，没有出入条是不能进去的，不像其他科室的病房能够随意出入。我和李讴歌说进去看望病人，被保安拦下了，让我们给陪床家属打电话。我拨了姐夫的手机，他没有接，我又打了路晓露的电话，依然只能听到回铃音。我们向保安解释自己的身份，保安不听，执意让家属出来接。我们又拨打了一通电话，仍旧无人接听。
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的楼梯口传来：“哎？小讴哥？你怎么了来了？”
我们一起回头看去，是一位穿着白衣白帽的护士，她有点轻微的斗鸡眼。我认识她，她就是姐夫的表妹江小晨。她又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说：“你好。”
我客气地点点头。李讴歌笑了：“小晨你好，正好遇到你了，我们过来看看路晓露，结果……（他扫了一眼保安）被拦下了……你今天还上班？”
江小晨说：“今天值大夜，我提前过来看看嫂子……你们没给我哥打电话吗？”
“打了，丫不接。”
江小晨“嗯”了一声，走到保安跟前，说：“王师傅，他们是来看我嫂子的，联系不上我哥，麻烦您通融一下吧。”
保安认识江小晨，他说：“小江护士，不是我不放行……这样吧，你进去把进门条拿出来，我就让他们进去。”
江小晨答应着，无奈地冲我们眨眨眼，先走了进去。不到一分钟，她拿着进门条走了出来，把我们俩带了进去。
“真够死心眼儿的。”李讴歌抱怨道。
“人家也是尽职尽责，”江小晨说，“产科和其他科室不一样，万一你们要是偷孩子的呢？”
“有长得像我们这么大义凛然偷孩子的吗？”李讴歌笑着说。
“人不可貌相。”
“嘿，你这丫头！赶明儿我找小江告状去，让他治治你！”李讴歌满脸欢容地龇牙咧嘴起来。李讴歌说的小江，是江小晨的老公，跟他和姐夫是同学。
“你应该先问问他，在家里谁治谁。”
他们斗着嘴，来到了病房门前。江小晨让我们先别进去，在外面等着，她进去瞅瞅。她进去之后就出来了，说她哥和嫂子都不在。
我们正疑惑着，就见姐夫搀着路晓露从厕所拐了出来。我们迎了上去，与他们打着招呼，询问路晓露的状况。路晓露脸色凄黄，嘴唇惨白，头发虽然梳理过，但却显得凌乱，她满眼忧郁，没有说话。姐夫叹着气，说先送晓露回去歇着。
江小晨跟着他们进了病房，我和李讴歌坐在楼道的排椅上，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忧愁的神色。少顷，江小晨和姐夫出来了，我和李讴歌站了起来，一起询问情况。姐夫说，下午的时候，晓露肚子疼，去上厕所的时候，胎儿出来了。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蓦地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姐夫哭丧着脸说：“当时我脑子都懵了，赶紧去找医生，医生让我拿个盆，很快就从厕所带着晓露出来了，盆里装着……唉……医生带着晓露去了手术室，做了清宫手术……”
我插话道：“我姐现在是不是很虚弱呀，要不要我去买些什么补品吗？”
“家里有不少补身体的东西，你就别再买了，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去陪她说说话吧。”
我看了看其他几人，犹豫地问：“方便吗？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产妇？”
姐夫说：“没关系，另外两张床都是待产的，你去吧，晓露在最里面的那张床。”
我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并排摆着三张床，每张床之间有隔挡的淡黄色布帘。我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最里面，路晓露面向里侧躺着，穿着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半盖着白色的被子。我搬起床脚的凳子，坐到了她的面前。她只看了我一眼，眼圈立刻就红了，蜡黄的脸上泛起了忧伤的红晕。
“姐……”我只说出了一个字，嗓子便像堵住了一口痰。
路晓露费力地吞咽了口水，颤抖着声音，说：“孩子离开了我。”
我艰难地点点头，说：“刚刚听姐夫说了。”
“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崩溃了……”路晓露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浸进了枕套中。
我知道，路晓露说的“他”，一定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外甥。我无法感同身受，但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也跟着哀伤起来，不禁叹了口气。
路晓露缓了缓，吸了一下鼻子，伸手从床头柜抻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说：“我问过大夫了，是个男孩……我只看了他一眼，他只有一拃长，浑身粉红粉红的……我没敢看他第二眼……”一张纸不够，她把整包纸巾拿到了床头。
听着路晓露近乎绝望的话，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肿了，情绪是会传染的，可另外两张床上待产的欣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路晓露凄楚的屏障，曾经的期望火苗被现实的冰水浇灭，悲伤如同蔓藤，在她的心底疯狂生长。
我伸手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上一次拉住姐姐的手还是在学龄前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拉过她的手了。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冷血动物，手中没有任何温度，即使是手心的地方也只是透着一股瘆人的冰冷。路晓露幽幽地看向我，眼中藏着一潭死水。
我不想让她继续回忆只见了一面的孩子，便问：“大爷大妈他们知道了吗？”
路晓露咬了咬惨白的嘴唇，轻轻晃晃脑袋，说：“还没对他们讲呢，我刚做完手术，状态不好，让于周明天再对他们说……”
“手术打麻药了吗？”
“没有。”
“很疼吧？”
“这个时候，生理上的疼痛哪儿有我的心里疼啊。”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便把脑袋转向一边，问：“之前做的那些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觉得可能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如果要是有什么问题没有检查出来的话，等真的把他生下来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受罪，不光孩子受罪，你和姐夫也不好熬啊。”
“你觉得我不懂这些道理吗？这些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知道现在是最好的结果，可你永远无法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即使于周也一样，在这件事上，他也无法真正的理解我。”
“我懂，确实我们没法理解女人的心情，现在姐夫最大的任务就是要把你照顾好，”我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同样冰冷的额头，说，“放心吧，这次只是一个意外，之后一定会孕育出一个健康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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