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16日，周六，清晨五点半。
天光未亮，泷县县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薄雾中。
但在城南边缘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却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与兴奋。
云游、赵强、李强三人正进行着最后的清点。
昨天从市里批发市场淘来的货品——
色彩鲜艳的塑料发卡、能喷出细密水雾的喷雾瓶、几分钱一个的廉价小玩具、印着粗糙图案的折叠扇——
被他们小心翼翼地分门别类，装进三个洗得发白的蛇皮袋里。
发卡，八毛一个，一块五俩…
喷雾瓶，一块五…
小玩具按大小五毛到一块五…
云游声音平静，再次重复了一遍简单的价目。
这是他根据成本和县城消费水平定下的，既要有点赚头，又不能吓跑顾客。
“记住了，游哥！”
赵强用力点头，搓着手，既期待又忐忑。
李强没说话，只是仔细地检查着每个喷雾瓶的喷头是否顺畅，眼神专注。
他们选择的目标是县城南边每逢农历三、六、九开市的大集。
那里是附近乡镇农民采购交换的重要场所，人流最旺，也是他们这种“新手”最容易找到空隙的地方。
蹬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旧三轮车，载着沉甸甸的货物和三个少年的希望，他们赶到集市时，太阳才刚刚露头。
然而，好的摊位早已被经验丰富的摊主们占据，留下的只有些偏僻角落。
最终，他们在一条人流尚可的通道末端，找到了一小块勉强能铺开床单的空地。
手忙脚乱地铺开带来的旧床单，将货物一样样摆出。
过程毫无章法，发卡和玩具混在一起，价格牌写得歪歪扭扭。
旁边卖土产的大爷和卖廉价服装的大婶投来打量和略带轻视的目光，让赵强和李强愈发紧张，额头冒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云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丝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
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露怯。
集市很快喧闹起来。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自家种的青菜水灵嘞！”
“处理拖鞋凉鞋，十元一双，一律十元！”
周围的摊主都在卖力吆喝，吸引顾客。唯有他们这个角落，安静得诡异。
三个少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涨红着脸，看着人流从摊前经过，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羞耻、害怕被拒绝、怕遇到熟人…
种种情绪像绳子一样捆住了他们的喉咙。
时间流逝，日头升高，摊前依旧冷清。
带来的凉开水已经喝掉大半，汗水湿透了廉价的t恤。
李强有些泄气，小声嘟囔。
“游哥，是不是…
咱这地方太偏了？东西不行？”
赵强也急了，眼神不断瞟向周围生意红火的摊子，额上的汗更多了。
云游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破局！
他的目光扫过摊位，最终定格在那批喷雾瓶上。
天气炎热，这正是机会！
他猛地拿起一个，对着空中用力一按——
“呲——”
一阵清凉细密的水雾在晨光中喷散开来，甚至形成了一瞬微小的彩虹。
“咦？”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几步外一个带小孩的妇女的注意。
就是现在！
云游心脏怦怦跳，几乎是逼着自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阿姨，给…给孩子买个喷雾瓶吧？
天热，喷喷凉快，才一块五。
那妇女被水雾吸引，又看孩子热得脸蛋通红，有些意动。
一块五？便宜点，一块二吧？
讨价还价！
云游精神一振，有戏！
他努力让声音稳下来。
“阿姨，这喷头好，雾细，耐用，一块五真不贵。
您看，多方便。
说着又示范了一下。
妇女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了钱。
“行吧，给孩子玩一个。
第一笔生意！
虽然只赚了几毛钱，但那皱巴巴的一块五毛钱落入手中时，三个少年眼睛都亮了！无形的枷锁瞬间打破！
“谢谢阿姨！”
云游大声道谢，仿佛被注入了无限勇气。
他立刻再次举起喷雾瓶，声音比之前响亮了不少，带着豁出去的劲头。
“都来看一看啊！降温喷雾瓶！夏天必备，凉快又好玩！”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赵强和李强见状，也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学着拿起发卡和玩具，笨拙地开始吆喝。
漂…漂亮的发卡…
好玩的小…小玩具…
他们的吆喝声夹杂在集市嘈杂的声浪里，显得生涩又突兀，甚至惹来几声善意的哄笑。
但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渐渐地，开始有人驻足。
年轻女孩对亮晶晶的发卡产生兴趣，蹲下来挑选。
小孩子哭闹着要那个能捏响的橡胶小鸭子；赶集的大爷觉得折叠扇子挺实惠……
生意断断续续，却真实地发生了。
三人忙得团团转，找零算错钱、拿错颜色的事情偶有发生，但在云游快速的纠正和顾客的宽容下，总算没出大乱子。
云游负责收钱和应对讨价还价，赵强手脚麻利地取货，李强则越来越放得开，吆喝声渐渐响亮。
日头越来越毒，他们带来的喷雾瓶反而成了畅销品，几十个很快销售一空！
下午两点，集市逐渐散去。
三人累得几乎脱力，嗓子冒烟，衣衫尽湿，但看着床单上那堆起的、面额不一的纸币和硬币，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成就感。
回到出租屋，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点战果。
一分、两分、五毛、一块……
纸币被抚平，硬币堆成小山。
一遍，两遍。
最终数字确认。
今天总共卖出了一百零八块七毛钱！
减去七十块左右的成本，他们半天净赚了三十八块七毛！
平均每人能分到将近十三块钱！这几乎相当于当时县城里一个普通工人小半天的工资了！
“成了！游哥！咱们真成了！
赵强激动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
李强拿着分到手的钱，手都有些抖，憨厚的脸上笑开了花。
云游看着兴奋的伙伴，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未来的路还很长，选品、选址、摆摊技巧…需要优化的地方太多太多。
这第一次出摊，手忙脚乱，窘态百出。
但终究，他们挣到了重生的第一桶金，也迈出了通往未来的，最艰难也最关键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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