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眼底掠过一丝深沉。待喧闹稍歇,他朝侍立一旁的小刘子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内室。
“去,把那几个新挑进来的三人叫来。”朱允熥落座后,声音压得极低,“别惊动旁人。”
小刘子不敢怠慢,不多时便领来三个精瘦利落的汉子。三人皆是寻常百姓装扮,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机警,见了朱允熥,忙跪地行礼,动作轻得像猫,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起来吧。”朱允熥示意他们近前,“知道叫你们来是做什么吗?”
为首的汉子姓张,原是走南闯北的货郎,最是熟悉京城内外的门道,他低声回道:“殿下的吩咐,草民们记着——探听消息,如实回报。”
“不错。”朱允熥点头,从袖中取出三张纸条,分别递过去,“这上面写的几个人,你们给我盯紧了。”
第一张纸条上是户部一个主事的名字。说:“此人每旬初三会去城南的‘聚福楼’,说是与同乡议事,你们想法子混进去,看看他究竟在和什么人碰面,席间说些什么。记住,别露了踪迹,若有书信往来,想法子拓一份下来。”
张姓汉子接过纸条,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捻了捻,沉声应道:“奴才明白,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第二张纸条递到了一个曾在戏班待过的汉子手里,上面写的是礼部侍郎的家眷。“听闻这位侍郎的夫人,常去城西的佛堂‘祈福’,实则与几位男子不明不白(偷人)。”
那汉子原就擅长乔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笃定,低头应道:“草民省得,定能摸清底细。”
最后一张纸条,朱允熥捏了片刻才递出去,上面是京郊一个驿站驿丞的名字。“此人看似不起眼,却掌管着南北往来的文书传递。近来有奏报说,不少送往南京的急件,到了他这儿总会迟滞一两日。你们去查查,他是不是私扣了文书,又或是在里面动了手脚。切记,驿站人多眼杂,夜里行事更要小心,若见了可疑的信件,不必强取,记清模样便好。”
接纸条的汉子曾是猎户,最擅长隐匿追踪,闻言只重重点头,将纸条小心折好藏进怀里。
朱允熥看着三人,语气愈发郑重:“你们要查的,都是台面下的勾当,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来,切不可贪功冒进。”
“奴才们谨记殿下教诲!”三人异口同声,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去吧。”朱允熥挥了挥手,“查得结果,不必声张,直接报给小刘子,由他转呈给我。”
三人再次行礼,起身时脚步轻得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退出内室,转眼便消失在院外的巷弄里。
小刘子从外面进来,见朱允熥正望着窗外,轻声道:“殿下,他们都走了。您放心,这几个人都是奴才亲自挑的,嘴严,手脚也干净。”
朱允熥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京城看着光鲜,底下藏着多少龌龊,总得有人把它们翻出来见见光。这报社的第一笔‘猛料’,就看他们的了。”
三日后的清晨,小刘子揣着个沉甸甸的布包,脚步轻快又带着几分谨慎地进了朱允熥的书房,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殿下,盯着储侍郎府的人传回信了,这次的事……还要龌龊。”
朱允熥正对着报纸的清样出神,闻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仔细说说。”
小刘子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叠粗糙的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幅画,还有几行字。“那戏班出身的汉子说,储夫人哪里是去佛堂祈福,每回进了佛堂后院的偏殿,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有个穿青布衫的男子从侧门溜进去,两人要在里面待上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幅画,画上是佛堂偏殿的窗户,窗纸上影影绰绰是两个人的轮廓,姿态亲昵得很。“那汉子蹲在墙头看了两回,听得里面有说笑声,那男子的声音很年轻,储夫人说话的调子也腻得很,全然不是平日里那副端庄模样。有一回那男子出来时,衣领上还别着朵珠花,正是储夫人前一日戴过的。”
朱允熥拿起那张记录,上面写着那男子的样貌——二十出头,中等身材,左手虎口有块疤。“查过这男子的底细吗?”
“查了,”小刘子点头,“是城西一家绸缎庄的掌柜,姓柳,听说以前还给储侍郎府送过料子,不知怎么就跟储夫人勾搭上了。那汉子还说,储侍郎这阵子总在衙门值宿,储夫人去佛堂的日子,偏偏都是储侍郎不在家的时候。”
朱允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眉头微蹙。礼部侍郎的夫人,借着进香的由头,在佛堂这种清净地与人私会,传出去何止是丢官面,简直是伤风败俗。
“其他两处呢?”他转而问道。
“户部主事那边证据确凿,漕运粮商给的银票拓印都带来了,数目不小。驿站驿丞还是老样子,夜里总鬼鬼祟祟碰面,暂时没抓到实据。”小刘子一一回禀,又试探着问,“殿下,储夫人这事……可比私换东西扎眼多了,真要登在报上?”
朱允熥沉默片刻,拿起那幅画,目光落在窗纸上交缠的人影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礼部管的是纲常伦理,储可求身为侍郎,自己的夫人却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博人眼球。
小刘子接着又将男一个匣子放在桌上,一层层揭开油布,里面露出三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还有一叠拓印下来的账目残片。“张大哥盯户部那位主事,果然在聚福楼后巷和粮商碰了面,这是他们交易时的对话记录,还有粮商给的银票拓样。”他先递上第一封信,又指着那些残片,“这是从粮商账房外墙上揭下来的,上面记着每月送‘孝敬’的数目,和主事的名字对得上。”
朱允熥拿起信笺,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微蹙。信里写得明白,那主事借着核对损耗的由头,每月要从粮商那里拿三成“好处费”,光是这半年的数目,就足够寻常百姓活几辈子。朱允熥将信笺放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说道:“不豋了。”
小刘子一愣:“殿下不把这事登在报上?”
“登它做什么?”朱允熥淡淡道,“户部牵扯的人太多,这主事背后未必没有靠山。我若直接把这事捅出来,明着是打他的脸,实则是得罪了一串人。皇爷爷最恨贪官污吏,告诉皇爷爷,让他老人家来处置,比我在报上嚷嚷有用得多,也稳妥得多。”他不想刚把报社立起来,就成了众矢之的,树敌太多,可不是明智之举。
“那储可求夫人这事……”小刘子试探着问。
朱允熥拿起那封关于储夫人的信,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个,要登。”
喜欢大明熥仔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大明熥仔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