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持续了好久，阳光已微微偏斜，将老槐树和众人依依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李伯粗糙的大手终于还是带着微颤，轻轻拍了拍李恪的手臂，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面对高山仰止般的敬畏，再也寻不回当年拍打瘦弱少年头顶的熟稔。“恪娃子…有空，常回来看看…这里，总归是你们的根…”
“嗯，一定。”李恪应承的声音温和而笃定，目光扫过一张张饱含不舍与祝福的面孔。
刘婶拉着李雪的手，反复摩挲着，仿佛要将这仙女儿似的姑娘牢牢印在心里。“雪丫头，在外头…千万照顾好自己，饿了就吃，冷了添衣…别学你哥，太拼命…”她絮絮叨叨，眼中含泪，尽是凡尘母亲最朴素的挂念。
“知道啦，刘婶！”李雪用力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红，反握住那双布满老茧、带着灶台烟火气息的手。
村童们躲在大人身后，叽叽喳喳，偷偷瞧着那两只雪白得不像凡间生灵的小狐狸。“白狐”和“白雪”似乎感受到了离别的氛围，紧挨着李恪的脚边，小脑袋警惕地转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
不能再耽搁了。李恪对着全村人，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诸位乡亲，保重。”
说罢，他不再犹豫，牵起李雪的手。兄妹二人转身，带着两只小狐，向着村外山林深处走去。夕阳的余晖追上他们的背影，拉长，再拉长，终于在转过一道山坳时，彻底消失在村民含泪的视线里。老槐树下，只剩下空地上堆积如山的物资，无声诉说着仙踪曾至此地的奇迹，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沉沉眷恋。
踏入林木幽深的僻静处，周围再无凡俗目光。李恪停下脚步，心念微动。空间似乎轻轻震荡了一下，无声无息，仿若投入深潭的微小石子激起的涟漪。
嗡——
一声低沉而浑厚的鸣响，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震荡在周遭的虚空之中。就在他们的面前，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缓缓撕开一道柔和的口子，浓郁如实质的乳白色灵雾从中汹涌而出，带着清冽纯净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周遭的草木都浸润得灵光流转。
灵雾深处，一艘庞然大物的轮廓迅速凝实、显现。
这赫然是一艘极其古朴而典雅的飞舟！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青色玉质光泽，仿佛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深海青玉髓雕琢而成，线条流畅如天际流云，浑然天成。舟身并非崭新炫目，反而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沧桑感，覆盖着细密繁复、蕴含着空间挪移与防御法则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在青玉底质上若隐若现，如同星辰脉络般缓缓流淌着深邃的灵光。整个船体散发出一种巍然如山、深湛如渊的稳定感，仿佛能承载万钧，劈开星海。船首微微昂起，形似一只引吭向苍穹的玄鸟，带着冲破一切桎梏的傲然气势。
正是李恪自虚空塔中取出的代步宝物——青玉流云舟！
“哇！”李雪清澈的眼眸瞬间被这艘忽然出现的仙家宝舟点亮，充满了纯粹的惊叹。她虽知哥哥手段非凡，但这等蕴含空间挪移之力的上品飞行法器，其磅礴道韵依然超出了想象。两只小狐狸也仰着小脑袋，“呜嗷？”、“嘤？”地叫着，乌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
“青丘。”李恪轻声唤道。
巨大而优雅的身影无声地在兄妹身边浮现，正是九尾灵狐青丘。它不需要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便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轻盈地落在那高耸的船首玄鸟之上，如同船首天然的玉雕装饰。它舒展了一下身躯，巨大的狐尾自然垂落覆盖住一部分船船舷，周身那炼虚后期的浑厚气息完全收敛，仅留下一份令人心安的沉凝威严。
李恪揽住李雪的肩，一步踏出，身形已出现在宽阔平稳的青玉流云舟甲板之上。两只小家伙也化作白影窜了上来。
“走了。”李恪心念微转。
脚下庞大的青玉流云舟猛地一震！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深沉的力量感传递开来。船身上那些古老的空间符文骤然亮起，青蒙蒙的光华流淌，浓郁的空间之力如同水波般在舟身周围荡漾、汇聚。无声无息间，庞大的舟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融入了无形的空间褶皱，轻盈无比地腾空而起，速度瞬间飙升！
没有丝毫破空尖啸，也没有狂暴气流席卷山林。庞大的青玉流云舟如同一抹融入晚霞的青色流光，无声而迅疾地穿透薄薄的暮霭，向着东方辽阔的天际驶去。原地只余下渐渐弥散的灵雾，以及被空间涟漪拂过、犹自微微摇曳的草木。仙迹杳然，唯余山风轻吟。
青玉流云舟的遁速快逾闪电，下方千姿百态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飞速掠过，化为模糊的色块。李恪刻意控制着速度，并不急于赶路，让李雪得以凭栏俯瞰这波澜壮阔的人间画卷。
数日后，下方出现了一座规模颇大的凡人城池。高耸的城墙蜿蜒如龙，城内街巷纵横，人烟稠密，远远望去如同巨大的棋盘，充满了红尘喧嚣的生机。
“哥，下去看看？”李雪眼中闪烁着少女独有的好奇与兴奋，指着下方繁华的城郭，“好久没逛过凡人的集市了，想买点小玩意。”
“好。”李恪微笑颔首。出来游历，体味红尘百态亦是重要一课。他心念一动，庞大的青玉流云舟在城外一处无人注意的荒郊上空骤然悬停，随即灵光流转，庞大的船体迅速缩小、变得虚幻，最终彻底隐没于无形的空间夹褶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恪兄妹二人，连同恢复成寻常白狐大小的“白狐”和“白雪”，已悄然出现在官道之上。
融入熙攘的人流，步入喧嚣的城门。这里的气息与青木峰截然不同，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胭脂水粉铺子的香味混杂其中，布庄的绫罗绸缎色彩纷呈，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李雪如同放出笼子的雀鸟，拉着李恪的袖子，穿梭于琳琅满目的摊位间，兴致盎然。她在一处卖糖画的老人摊前驻足，看着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糖画，眼中满是新奇。买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糖凤凰，拿在手里，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泽。她轻轻舔了一口，那纯粹的甜意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吃到蜜的小狐狸。
“哥，你看这个！”她又跑到一个卖精巧木雕的摊子前，拿起一枚雕着并蒂莲的木簪，簪首细小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喜欢就买下。”李恪笑容温和，随手递过凡俗的金银。他就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富家公子，宠溺地陪着自家妹妹逛街购物。储物戒的空间对他而言近乎无限，凡俗的金银更是堆积如山。只要李雪多看几眼，无论是街边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包子，还是老字号点心铺里包装精美的各色果脯蜜饯，或是书店里新到的绘着山水花鸟、笔触细腻的图册……他都含笑点头，示意身后的“白狐”叼着钱袋付账，再由李雪欢欢喜喜地将东西收起。
两只小狐狸跟在脚边，警惕地避开拥挤的人群。“白雪”被一个捏彩色泥人的摊子吸引，对着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泥偶发出好奇的“嘤嘤”声。李恪见状，便让那摊主照着“白雪”圆滚滚的模样捏了一个小小的白狐泥塑。“白雪”看着那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泥狐，兴奋地围着李恪的脚打转，小尾巴摇成了风车。
兄妹俩惬意地穿行于市井烟火之中，享受着这久违的、无需考虑道途凶险的轻松时光。所有的物品，无论价值几何，只要入了李雪的眼，便都被一股脑地塞进了储物戒深处。小小的芥子空间里，渐渐堆满了凡尘的甜蜜、精巧与趣味。
然而，身处凡尘，锋芒岂能尽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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