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宋河刚起床不久，正在院子里打着一套这个时代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河！宋河！”
墨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如果不是走路姿势还有点轻微的别扭，完全看不出昨天那副惨兮兮的模样。
“成了！成了！”他跑到宋河面前，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还散发着墨香的书册。
宋河停下动作，接过书册。
封面上，正是他亲笔题写的“聊斋志异”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卷一”。
翻开一看，纸张是上好的竹纸，字迹清晰，排版疏朗，正是他昨天写的那几篇故事。
“这么快？”宋河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从交稿到出样书，这才过了一夜！这效率也太惊人了吧。
“那当然！”墨卿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爹一听是你的新书，二话不说，直接给工坊里所有雕版师傅和印刷工人都加了三倍的工钱，让他们通宵加班干活！”
“再加上我们家的雕版工人，那都是整个青州城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刻这种小字，快得很！连夜就把雕版做好了。”
他指着宋和手里的书，“这不，天一亮就先印出来一本，我爹让我赶紧拿来给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工坊那边马上就开始大规模印刷了！”
宋河听完，心中不禁感慨。
这墨家，不愧是青州商界的巨头，这执行力，这效率，简直高得吓人。
不过，他也清楚，这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冲着他与墨卿的这份“兄弟”情谊。
换了别人，别说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是一些颇有名气的秀才、举人，想要出本书，都绝没有这么容易。
别的都不说，光是这雕版的成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哪个书商肯在没见到市场反响前，就替你先垫付了？
现在这些，墨家不仅全包了，还主动给他加钱赶工，最后利润还要分他一半。
这份待遇，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
“没问题，非常好。”宋河合上书册，对墨卿笑道，“替我谢谢墨伯父。”
“小事一桩。”墨卿大大咧咧一挥手，满不在乎，“咱哥俩谁跟谁？”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迈模样。
宋河看着他，心里默默盘算。
以墨家对这独苗的宠溺程度，这小子以后怕不是要长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看来，得找机会多引导引导他。
这既是还墨家的人情，也算是为朋友尽一份心。
“对了，宋河！”墨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放学后别走，跟我去趟我家的书坊，看看第一批印出来的书怎么样！”
宋河点头应下。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晚饭过后，墨家书坊依旧灯火通明。
墨卿背着手，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公鸡，领着宋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少东家！”
“少东家来了！”
正在忙碌的掌柜和伙计们一见墨卿，立刻丢下手头的活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墨卿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张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派头十足地发号施令：“去，把新印的那批《聊斋志异》拿几本过来我瞧瞧。”
宋河始终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打量着书坊内的陈设。
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衣，与书坊里弥漫的墨香和书卷气显得格格不入。
伙计们忙着奉承墨卿，眼神扫过宋河时，见他一副穷酸小厮的打扮，便理所当然地将他当成了墨卿新收的跟班。
茶水，自然只上了一杯，毕恭毕敬地端到了墨卿面前。
墨卿端起茶杯正要喝，眼角余光瞥见宋河两手空空地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啪！”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出，吓得旁边的伙计一个哆嗦。
“你们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
墨卿勃然大怒，指着那伙计的鼻子破口大骂，“没看到我兄弟站在这儿吗？茶呢？眼瞎了还是手断了？”
伙计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掌柜的也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打圆场。
“都给我听好了！”墨卿站起身，声音响彻整个书坊，“这位，宋河，是我的兄弟！我的恩人！这本《聊斋志异》就是他写的！你们谁要是敢怠慢他，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掌柜和伙计们全都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岁的瘦弱男孩。
这本书……是他写的？那个让东家不惜血本，让所有雕版师傅通宵赶工的书？
那伙计腿都软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他哪敢怠慢作者本人，这可是财神爷啊！
“宋……宋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瞎了眼的计较。”
伙计几乎要哭出来，手忙脚乱地重新泡了一壶上好的新茶，亲自端到宋河面前，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
宋河并未为难他。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书册，轻轻揭开封面。
墨家工坊的雕版师傅确实手艺精湛，字迹工整清晰，线条流畅宛如行云流水，堪称能工巧匠。排版也疏朗有致，行距、字间距都调整得恰到好处，阅读起来非常舒适。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指尖划过竹纸的温润质感。
许久，宋河合上书，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墨卿，轻轻叹了口气。
“兄弟，你这么卖，不行啊……”
不行？
话音刚落，书坊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那刚刚挨了骂的伙计和一脸谄媚的掌柜，看向宋河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善起来。
这小子谁啊？
我们墨家书坊在青州城屹立多年，虽说不是独占鳌头，但背靠墨家这棵参天大树，生意向来红火。
卖书的门道，我们比谁都清楚。
卖了几十年书，还不如你一个黄口小儿懂？
是不是自己有问题，心里没点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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