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却还在外间轻手轻脚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确认考篮里的物品，又查看了一遍备好的糕点食物。
田嬷嬷在耳房里的小佛龛前虔诚地点上三炷香。
跪在蒲团上，对着观音像念念有词，袅袅香烟寄托着老仆无声的祈祷。
碧玉和玲珑两个小丫鬟也屏息凝神，走路都踮着脚尖。
连倒茶添水都格外轻柔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期待之中。
大公子睁开眼，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又看了看里外忙碌的身影，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笃定的弧度。
他合上眼，气息很快变得绵长安稳。
春芽守在外间，听着里间那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再看看自己依旧毫无睡意的心绪，只能无奈地苦笑。
这考生倒是心宽，她这个“陪考”的，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八月初九，半夜，春芽就醒了。
其实她几乎没怎么睡，虽然有值夜的小丫鬟，但她还是怕误了时间，挂着心。
春芽轻手轻脚起身，问了守着漏壶（水钟）?值夜的小丫鬟兰香。
知道还不到寅时，此时才是丑时七刻（半夜2点45分）。
大公子林景衡还在沉睡。
她再次仔细检查了那个装笔墨纸砚、吃食饮水的“考篮”，铺盖卷也检查了，确认每一样都齐备无误，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快步去了厨房，厨子还没醒，她动手烙起了鸡蛋桂花葱油饼。
寅时四刻（4点），兰香更换了灯笼，唤醒院里的众人，和碧玉、玲珑一起准备洗漱用具，早饭用具。
今天可是大公子考试的大日子，每个人都不敢怠慢。
厨子和厨房杂役进厨房忙碌起来，春芽把烙好的饼盖在磁盘里保温。
她回到正房，去里间叫醒了大公子。
大公子睁开迷蒙的睡眼，看清眼前人，带着睡意的轻唤：“春芽……”
“嗯～公子快起床了，已经寅时四刻了，要准备去考场了。”
春芽答应着，催促大公子起床。
她拉起大公子，伺候他穿衣。
大公子轻轻环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边，声音低柔却笃定：
“放心，你的公子一定高中！
我还要做自己的‘花媒人’，为自己说成亲事呢！”
春芽心头猛地一跳，抿唇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她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俏皮地笑道：“那……你可要拿出看家本领喽。
你的幸福……可全靠你自己争取了。”
大公子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一刮，眼中满是宠溺：
“好～我的春芽儿～在家乖乖等着，等我回来娶你。”
“等你中了，再想美事吧！”
春芽抿唇甜蜜的笑着，替他系好腰带，推着他往外走，
“快走吧，我的大公子，赶紧吃早饭了，可不能误了去贡院的时辰。”
林墨挎上沉甸甸的考篮，跟着大公子去老太太处，请安并辞行。
春芽非跟着，她要一直送到贡院才放心。
老太太早已等着了。
她拉着大公子的手，一遍遍叮咛：“衡哥儿，考试要紧，身子骨更要紧！万万不能饿着肚子硬撑。
这‘参窝八珍糕’，是我一早吩咐厨房做的，最是滋补养人。”
（参窝八珍糕 配料:糯米、人参、燕窝、黄芪、莲子、淮山药、白糖、猪油等制成。）
说着，便命大丫鬟莺哥把包好的糕点，硬是塞进了那已经满满当当的考篮缝隙里。
大公子恭敬施礼：“多谢祖母挂念孙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垂首侍立的春芽，走近老太太一步，声音压低了些，清晰传到老太太耳内：
“祖母，孙儿若是真高中了，能不能再求祖母一件事？”
老太太有些意外：“哦？什么事？”
大公子又瞥了春芽一眼，贴近老太太，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却坚定：
“祖母既已将春芽给了孙儿做通房，她便是孙儿的人了。纳她为妾是早晚的事。
孙儿想着，若能趁高中之喜，一并把喜事办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老太太心下一沉，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本能地想斥责：一个才跟了你一年多的通房丫头，连个一男半女都还没生下，哪有资格这么快抬妾？
可话到嘴边，老太太生生忍住了。
今天可是衡哥儿头一场考试！
若此刻训斥他，拒绝他，必定搅得他心绪不宁，影响考试，那才是因小失大！
老太太心思急转：哄！现在必须哄着他，稳住他的情绪。
只要能中举，一个妾室……允了就允了吧。
老太太面上重新堆起笑容，点了点头，这次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清晰地应道：
“好！若你真能高中，祖母就做主，让你纳春芽为妾。”
老太太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全屋子的人都听清了。
这话听在春芽耳内，如同惊雷，炸得春芽浑身一僵，猛然抬起头。
正对上大公子扭头望来的目光，他朝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
随即，他撩起长袍前襟，端端正正跪在老太太面前，朗声道：
“多谢祖母成全！祖母放心！孙儿此去，必中无疑！”
那“中”字落地有声，在安静的厅堂里回荡，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应着，笑容满面，“衡哥儿有志气！此番定能高中！”
大公子辞别老太太，大步流星向林府大门走去。
春芽紧紧跟着，心还在怦怦乱跳。
大公子竟然选在临考前提出此事！而不是秋闱后？
仔细想想，她不得不佩服大公子的睿智，心思甚是缜密！
此刻提出来，老太太必定应允，她绝不会在考试前打击大公子。
应允了，反而更能激的他全力以赴。
若是考后再提，结果就难说了。
老太太不一定会答应，因为是否答应，都已经不重要了。
春芽望着前方那挺拔沉稳的背影，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她的心为之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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