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子里的晨露还没散，曹云飞就带着管彤彤钻进了人迹罕至的鹰嘴崖。
这地方地势险，但老辈人都说能出好参。
管彤彤今天特意换了身旧衣裳，辫子盘在脑后，活像个俊俏的小伙子。
慢点儿走，曹云飞拨开挡路的荆棘，这地儿蛇多，踩着我的脚印走。
他手里拿着根索拨棍，边走边敲打两旁的草丛，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起。
管彤彤小脸通红，鼻尖上挂着汗珠：云飞哥，咱真能找到四品叶啊？我爹说这年头好参都让人挖绝了...
嘘——曹云飞突然蹲下身，手指向一处背阴的岩缝，瞅那儿！
岩缝里，几片翠绿的参叶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叶柄上四片小叶呈伞状展开，正是传说中的四品叶！更难得的是，参叶旁边还顶着簇红艳艳的参籽，像一串小灯笼。
真...真的是...管彤彤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小手紧紧攥住曹云飞的胳膊。
曹云飞从怀里掏出根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参茎上：老辈人说，人参有灵性，得先拴住它。说着又取出个小铃铛挂在红绳上，风一吹铃铛响，它就跑不了啦。
采参是门精细活。曹云飞先用鹿骨签一点点拨开岩缝里的腐土，露出人参的芦头。那芦头上密布着螺旋纹，一圈代表一年，这株少说也有二十年往上了。
来，你试试。曹云飞把鹿骨签递给管彤彤，大手包住她的小手，得顺着须根的方向，一点一点来...
管彤彤紧张得手直抖，鼻尖上的汗珠滴在参叶上，在阳光下像颗珍珠。突然，她脚下一滑，岩缝边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
小心！曹云飞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后背狠狠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尖锐的石棱划破衣服，在背上拉出道血口子。
云飞哥！管彤彤急得眼泪直打转，手忙脚乱地去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儿，小口子。曹云飞龇牙咧嘴地笑了笑，却倒吸一口凉气——血已经把后襟洇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时，天上滚过一阵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岩缝上方开始往下淌泥水，采参的活儿是没法继续了。
得赶紧下山！曹云飞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压得极低，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待着要出事！
他刚站起身，就听见一声巨响——上方山体竟然开始滑坡！泥石流裹挟着树枝碎石倾泻而下，瞬间就把来路给堵死了。
曹云飞一把搂住管彤彤，护着她往岩缝深处躲。泥水已经没到了脚踝，混着血水在两人脚下汇成淡红色的小溪。
管彤彤突然指着岩缝尽头：那儿有个洞！
那是个半人高的洞穴，看样子像是废弃的熊仓子。曹云飞二话不说，拽着管彤彤就钻了进去。洞里干燥些，但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野兽的腥臊气。
凑合待会儿吧。曹云飞脱下湿透的外衣拧干，突然了一声——后背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了。
管彤彤眼圈立刻红了，手忙脚乱地解自己的衣扣：我、我里头穿着小褂，给你包扎...
别别别！曹云飞赶紧按住她的手，我这儿有药。说着从腰间解下个小皮囊，倒出些褐色粉末按在伤口上，管叔给的止血粉，灵着呢。
雨越下越大，洞口已经形成了小瀑布。曹云飞摸出块苞米面饼子，掰成两半递给管彤彤：垫垫肚子，等雨小点再想办法。
管彤彤接过饼子却没吃，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跟着来...
傻丫头，曹云飞用拇指擦掉她的眼泪，带你出来是我的主意。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看，参籽我收好了，回去给你串项链。
小丫头破涕为笑，珍重地接过油纸包贴在胸口。洞里阴冷，她不自觉地往曹云飞身边靠了靠。曹云飞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暖和点不？
管彤彤红着脸点点头，头发上的水珠蹭在曹云飞下巴上，凉丝丝的。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听着洞外的雨声和彼此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缓。曹云飞探头往外看，脸色顿时变了——下山的路完全被泥石流冲垮了，岩缝里积水已经齐腰深！
得另找路。他解下裤腰带，把两人手腕绑在一起，跟紧我，千万别松手。
两人蹚着冰冷的泥水往高处爬。曹云飞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一声不吭。管彤彤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用手托他一把。
爬到一处陡坡时，曹云飞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管彤彤死死抓住一截树根，另一只手拽着绑在两人之间的裤带。
松...松手！曹云飞悬在半空，眼看着裤带就要勒断管彤彤的手腕。
不放！死也不放！小丫头咬着牙，脸憋得通红。树根在她手心勒出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曹云飞猛地一荡，抓住块突出的岩石爬了上来。两人瘫在泥地里大口喘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傻丫头...曹云飞捧起管彤彤流血的手，轻轻吹了吹，疼不？
管彤彤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云飞哥，咱俩这算不算生死之交啦？
曹云飞大笑，牵动了后背的伤又龇牙咧嘴，等回去我就跟管叔说，提前把婚事办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终于在天黑前找到条猎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曹云飞发了高烧，走路直打晃，却死活不肯放下怀里的人参。
给我拿着...管彤彤急得直跺脚。
不行...曹云飞嘴唇都白了，这是...你的嫁妆...
到家时已是半夜。李凤英开门看见两个泥人，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曹有才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我的祖宗哎！这是掉哪个沟里了？
管彤彤顾不上解释，翻箱倒柜找干净布给曹云飞包扎。小丫头手巧，不一会儿就把伤口裹得利利索索。曹云飞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惦记着那株人参：参...参在兜里...
曹有才掏出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四品叶！芦头这么老长！老爷子手直哆嗦，这玩意儿现在有钱都买不着啊！
管彤彤打来温水给曹云飞擦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叔，都怪我...
傻闺女，曹有才乐呵呵地说，这小子皮实着呢！倒是你，他抓起管彤彤伤痕累累的手，这丫头片子，够虎！
第二天晌午曹云飞才醒，一睁眼就看见管彤彤趴在炕沿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窗台上，那株四品叶人参被供在红布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参须上，像镀了层金边。
曹云飞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却还是惊醒了小丫头。
醒啦？管彤彤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给，我连夜绣的。
荷包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两只野鸭子，针脚粗得能插进筷子。曹云飞却像得了宝贝似的，立刻挂在腰带上：真好！以后进山就带它！
管彤彤红着脸指了指荷包：里头...我放了颗参籽...
曹云飞心头一热，正想说点什么，外屋突然传来李凤英的吆喝：小兔崽子！起来就赶紧吃饭！鹿肉馅饺子！
饭桌上，曹有才兴致勃勃地讲着人参的种种神奇，李凤英不停地给管彤彤夹饺子。曹云霞眼尖，指着哥哥腰间的荷包：哥！这鸭子绣得跟落水狗似的！
去去去！曹云飞护住荷包，你懂啥！这是...这是鸳鸯！
全家哄堂大笑，连蹲在门口啃骨头的黑云都跟着了两声。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新糊的窗纸上，剪纸鸳鸯映出成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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