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曹家院里就支起了八口大铁锅。
李凤英带着十几个妇女忙得脚不沾地，锅里的酸菜白肉咕嘟咕嘟直冒泡，香气飘得满屯子都是。
曹有才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挨个给来帮忙的乡亲敬烟。
老曹啊，你这排场够大的！王老汉眯着眼数了数锅数，八口锅，咱屯头一份儿！
曹有才笑得见牙不见眼，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同喜同喜！这是上好的关东烟，尝尝！
新房门前贴上了大红喜字，窗户上贴着曹云霞剪的棒打狍子瓢舀鱼窗花。赵铁军从县里运来的五十斤水果糖堆成了小山，引得一群孩子围着转悠。靳从起更绝，组织了十几个年轻猎手，在打谷场上排成一排，就等着新人出来鸣枪庆贺。
管大山家院里，管彤彤正被一群小媳妇围着梳妆。大红嫁衣已经穿好，貂皮坎肩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王婆子拿着细线给她，疼得小丫头直咧嘴。
忍忍！王婆子手下不停，新媳妇都得走这一遭！
曹云霞捧着胭脂盒在旁边学艺，结果手一抖，点在管彤彤鼻尖上了，活像年画里的散财童子。众人哄堂大笑，羞得新娘子直往李凤英身后躲。
吉时将至，屯里的老老少少都涌到了村道上。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声——是赵铁军开着拖拉机来了！车头系着大红花，车斗里铺着红毯，曹云飞一身新猎装站在上面，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精神得像棵小白杨。
新郎官来喽！孩子们欢呼着追在车后跑。
按规矩，新郎得过了才能接新娘。第一关是猜新娘绣鞋藏在哪，曹云飞想都没想就指向了管彤彤怀里——果然，小丫头脸红红地从袖子里掏出只绣花鞋。
第二关是喝五味茶，酸甜苦辣咸一样不少。曹云飞面不改色一口气喝完，赢得满堂喝彩。最后一关最绝——靳从起牵出条五花大绑的野猪，非要新郎官当场宰了它。
去你的！曹云飞笑骂，这畜生留着晚上加菜！说着一个箭步冲进院里，把正在偷看的管彤彤逮个正着。
小丫头今天美得像幅画，凤冠上的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曹云飞看呆了，直到司仪喊才回过神。
正堂上，曹有才和李凤英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合不拢嘴。管大山喝得满脸通红，正跟人吹嘘自己当年的猎熊事迹。司仪高喊一拜天地，曹云飞刚要弯腰，突然的一声——闪电那条半大狗崽子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口叼走了他的鞋！
满院哄笑中，管彤彤红着脸从怀里掏出双备用的红布鞋，蹲下身给他穿上。小丫头的手又软又暖，指尖微微发抖，系鞋带的工夫足足用了平时三倍长。
二拜高堂时，李凤英抹着眼泪往管彤彤手里塞了个红包，厚得差点没拿住。曹有才更绝，直接掏出把钥匙：新房钥匙，收好了！
夫妻对拜最热闹，两人头碰头的一声，撞得管彤彤眼泪都出来了。曹云飞心疼地要揉，被靳从起一把拽开：还没入洞房呢！急啥！
喜宴从中午一直吃到日头西斜。八口大锅轮流上菜，狍子肉炖蘑菇、野猪肉酸菜粉条、山鸡榛蘑汤...最绝的是那道飞龙汤，用的是曹云飞前天打到的花尾榛鸡，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老猎户们喝高了，围着篝火跳起了跳虎神。管大山戴着木刻面具，披着熊皮，跳得最欢实。跳着跳着突然拽过曹云飞和管彤彤，非要教他们猎户舞。
跟着我！老猎户一嗓子吼起来，左三圈，右三圈，扭扭屁股撵兔子！
新娘子羞得不敢抬头，被曹云飞一把搂住腰，跟着节奏转起来。围观的乡亲们拍手打拍子，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捡掉在地上的糖块。
酒过三巡，赵铁军突然跳到凳子上：安静！安静！我代表县团委，给新人送贺礼！说着掏出个红绸包，里面是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扉页上还有县领导的亲笔题词。
靳从起不甘示弱，也蹦出来：我代表屯里青年猎手，送这个！他捧出张巨大的狼皮褥子，正是那头独耳头狼的皮，保你俩三年抱俩！
管彤彤羞得直往曹云飞身后躲，被几个小媳妇嘻嘻哈哈地拽出来。按规矩，新人得给每位宾客敬酒。小丫头酒量浅，三杯下肚就晕乎乎的了，靠在曹云飞肩上直傻笑。
月亮爬上山头时，闹洞房开始了。年轻人变着法儿折腾新人，什么同咬苹果过独木桥，花样百出。最绝的是靳从起想的损招——把颗参籽用线吊着，非要两人同时咬住。
曹云飞和管彤彤脸对脸站着，参籽在中间晃来晃去。两人刚要咬，靳从起就拽绳子，结果一来二去，嘴没碰到参籽，倒亲到一起去了。满屋哄笑中，管彤彤捂着脸钻进了被窝，任凭怎么哄都不出来。
闹到半夜，宾客们才陆续散去。曹云飞送完客回来，发现管彤彤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轻手轻脚地上炕，刚躺下，小丫头就迷迷糊糊地钻进了他怀里。
云飞哥...管彤彤含混地嘟囔，我当不好媳妇咋办...
傻丫头。曹云飞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
月光透过红喜字的窗花，在炕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引得屯子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气，让曹云飞觉得格外踏实。
黑云趴在门外，时不时用尾巴拍打下地板。闪电那条傻狗想往里钻，被它一爪子按住了。夜风轻拂，带着酒香和饭菜的余味，还有远处达子香若有若无的芬芳。
曹云飞望着怀里熟睡的小丫头，想起前世孤零零死在林场宿舍的情景。那时的他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拥有这样的幸福。管彤彤在梦中咂了咂嘴，往他怀里蹭了蹭，发丝间的皂角香清清淡淡。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曹云飞悄悄握住了管彤彤的手，十指相扣。从今往后，这山这水这人，都是他要守护一生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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