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偏西,林子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曹云飞蹲在一棵老红松底下,手指捻着地上几粒新鲜的粪蛋子,黑黢黢的跟羊粪蛋儿似的,就是大了两圈不止。
马鹿,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捏碎一粒粪蛋,露出里面没消化完的树皮纤维,看这粪里的毛,这帮鹿正换春毛呢。
靳从起撅着腚在旁边学样,鼻子都快杵到粪上了:云飞哥,这玩意儿你都能看出时辰来?神了啊!
少拍马屁。曹云飞笑骂着给他一脑崩,粪蛋外头干里头湿,就是俩时辰内的。要是全干了,起码一天往上了。说着从腰间解下个皮口袋,捡了几粒粪蛋装进去,回头泡水浇菜地,比化肥还肥。
管彤彤蹲在小溪边洗野菜,听见这话乐了:云飞哥,你咋啥都往家划拉啊?上回是鹿粪,这回又捡马鹿粪...
你懂啥!曹云飞走过去帮她拧野菜上的水,这玩意儿种黄瓜,结的瓜又脆又甜,保准你吃了还想吃。说着顺手往她嘴里塞了根野葱,辣得小丫头直吐舌头,眼泪汪汪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小猫。
赵铁军坐在石头上擦枪,闻言抬起头:曹哥,咱今儿还回屯不?眼瞅着天要黑了。
曹云飞抬头看了看天色,西边的云彩已经染成了猪肝色:回不去了,这离屯子少说二十里地,半道儿上再碰上野猪群可够呛。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今儿就在这儿扎营,我教你们搭。
啥是抢子?赵铁军一脸懵。
就是窝棚!靳从起抢着说,用桦树皮和松枝搭的,老辈跑山人都住这个。说着已经屁颠屁颠去折树枝了,那积极劲儿活像要去捡金子。
曹云飞从背篓里取出几块方形桦树皮,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又抽出猎刀,砍了几根鸡蛋粗的桦树枝,削尖一头往地里一插,三两下就搭出个三角形框架。
彤彤,去薅点乌拉草来。他边忙活边指挥,铁军去找干柴火,记住要松明子,那玩意儿耐烧。
管彤彤挎着小筐去采草,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山歌: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嘞,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调子跑得山路十八弯,偏她自己还觉得挺美。
曹云飞听着这歌声,手里的活计不知不觉轻快起来。他先把桦树皮铺在框架上,用树藤固定,再往上面厚厚地铺一层松枝。不到半个时辰,一个能容四人的简易窝棚就搭好了,里头铺着管彤彤采来的乌拉草,松软得跟炕席似的。
瞅见没?曹云飞拍打着身上的树皮屑,这抢子要搭在背风处,门口得冲着东南,这样早晨日头一出来就能照到里头。他又在门口挖了个浅坑,四周垒上石头,这是火塘,晚上生火既能取暖又能防野兽。
赵铁军抱着捆柴火回来,看得目瞪口呆:曹哥,你咋啥都会啊?
废话!靳从起插嘴,云飞哥他太爷爷就是老跑山的,这手艺传了四辈人了!那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夸他自己。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四人围坐在火塘边啃干粮。曹云飞用树枝穿着几条路上打的柳根鱼烤着,鱼油滴在火堆里作响,香味勾得几条猎狗直转圈。
慢点吃,曹云飞把烤得金黄的鱼递给管彤彤,小心刺。转头又给赵铁军和靳从起一人一条,你俩也是,别跟饿死鬼托生似的。
正说着,黑云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紧接着追风和闪电也站了起来,毛都炸开了,冲着黑漆漆的林子里龇牙。
曹云飞一把按住要起身的赵铁军:别动!他轻轻拨开火堆,让火光更亮些,是狼群。
林子里,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时隐时现,像飘忽的鬼火。粗重的喘息声和爪子扒地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听得人后脊梁发凉。
管彤彤一把攥住曹云飞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云...云飞哥...
别怕。曹云飞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悄悄摸上了猎刀,狼怕火,不敢过来。说着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松明子,火苗地窜起老高。
靳从起哆哆嗦嗦地摸枪,被曹云飞一个眼神制止了:别开枪!枪声一响,狼群受了惊更麻烦。
狼群已经围了上来,借着火光能看清领头的是头灰毛老狼,左耳朵缺了半拉,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儿。它蹲在离火堆十来步的地方,歪着头打量这几个人类,眼神冷得像冰。
曹云飞慢慢从怀里掏出个骨质的哨子,对三人低声道:捂上耳朵。
呜——嗷——
那哨声竟跟狼嚎一模一样,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更绝的是,曹云飞还变换着调子,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活像是在跟狼群对话。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头老狼竟然也跟着仰脖子嚎了一嗓子,然后慢慢往后退去。其他狼见状,也纷纷退入黑暗中,绿眼睛一个接一个消失。
我滴妈呀!赵铁军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透了,曹哥,你刚才那是...
狼哨,曹云飞把哨子收好,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老辈跑山人都懂几句,刚才我是在告诉它们,这地盘是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管彤彤崇拜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星星:云飞哥,你咋啥都会啊!
那是!靳从起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要不咋是我大哥呢!
曹云飞笑着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柴:都睡吧,我守上半夜,从起守下半夜。说着从背篓里取出个小布包,往火堆四周撒了些粉末,这是硫磺粉,防蛇虫的。
窝棚里,管彤彤蜷缩在最里面,身上盖着曹云飞的棉袄。赵铁军和靳从起很快打起了呼噜,一个比一个响,跟比赛似的。
曹云飞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添根柴。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林间铺了一层银霜。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但已经离得很远了。
后半夜靳从起起来换班时,发现曹云飞还在守夜。云飞哥,你咋不叫我?他揉着眼睛嘟囔。
嘘——曹云飞指了指窝棚,让他们多睡会儿。说着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烤得焦香的土豆,吃点,守夜容易饿。
靳从起接过土豆,烫得在两手间倒来倒去:云飞哥,你刚才吹的那个调调...能教我不?
想学?曹云飞往他身边挪了挪,得先学会用肚子运气,不能光靠嗓子。说着抓起靳从起的手按在自己腹部,感受这儿,得用丹田劲儿。
俩人头碰头地练了半宿,到天亮时靳从起已经能吹出个大概了。就是那动静吧,一会儿像老牛叫,一会儿像猫发情,逗得刚醒的管彤彤笑出了眼泪。
收拾营地时,曹云飞特意把火塘用土埋好,又往窝棚里撒了把盐:老规矩,借了山神的地儿,得留点谢礼。
回屯的路上,赵铁军一个劲儿追问狼群的事,非要曹云飞教他狼哨。曹云飞被他缠得没法,只好答应下次专门教。
不过得先说好,他板着脸吓唬赵铁军,学狼哨得先吃生肉,跟狼一样。你能行?
赵铁军信以为真,脸都绿了:生...生肉?
哈哈哈!靳从起笑得直拍大腿,你个二傻子,云飞哥逗你玩呢!
管彤彤也抿着嘴乐,小手悄悄勾住曹云飞的手指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快出林子时,他们碰上了来寻人的曹有才。老爷子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手里却还拎着杆老猎枪,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曹云飞赶紧迎上去,您咋来了?
还不都怨你!曹有才吹胡子瞪眼,一宿不回家,你娘急得直转磨磨,非逼着我出来找!说着却偷偷打量儿子,确认没少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
管彤彤乖巧地上前问好:叔,我们打着马鹿了,鹿鞭给您留着泡酒呢!
这一句话就把曹有才哄乐了,老爷子笑呵呵地领着他们往屯里走,边走边显摆:今儿林场发工资,我这个月涨了十二块八毛!回头给你娘扯块灯芯绒...
曹云飞看着父亲挺直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上辈子父亲到死都是个临时工,哪有过这么扬眉吐气的时候?
屯口的老榆树下,李凤英和曹云霞早就等着了。见他们回来,李凤英一把揪住曹云飞的耳朵:小兔崽子!野哪去了?骂归骂,手上却利索地拍打着他身上的草屑。
曹云霞则拉着管彤彤的手叽叽喳喳:彤彤姐,昨晚怕不怕?听说老林子里有狼...
怕啥!管彤彤挺起小胸脯,有云飞哥在呢!那骄傲劲儿,活像只炫耀自家崽子的母鸡。
黑云和追风早就窜回家报信去了,这会儿正蹲在门口啃骨头。只有闪电那条半大狗崽子不争气,见了李凤英就躺地上露肚皮,谄媚得没眼看。
院子里飘着炖肉的香气,曹有才从兜里掏出个小酒壶:今儿高兴,都喝两盅!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对了,那批木头的事儿...
曹云飞使个眼色:进屋说。
阳光正好,照得新房的木框架闪闪发亮。再过两个月,这里就是他和管彤彤的新家了。想到这儿,曹云飞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耳朵被老娘揪得生疼都觉得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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