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勉强带来一丝暖意,但风吹在脸上,已经带着明显的凉峭。
程立秋扛着破麻袋,魏红抱着小包袱,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靠山屯的土路上。
屯子里很安静,这个点,壮劳力大多还在田里或者林场干活,只有些老人和孩子在家。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几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投来诧异和探究的目光。
魏红低着头,脸颊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公婆扫地出门,在这年月,简直是天大的丑事。
程立秋却挺直了腰板,目光平静地迎着那些目光,甚至还对一位相熟的老爷子点了点头。
他的镇定,无形中也感染了魏红,让她稍微抬起了些头。
“立秋?红儿?你们这是……” 一个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程立秋转头看去,是屯东头的赵木匠,扛着个刨子正从自家院里出来。
“赵叔,” 程立秋停下脚步,坦然道,“跟我爹娘分了家,正找地方落脚呢。”
“分家?” 赵木匠更惊讶了,看了看他们寒酸的家当,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咋闹到这地步了?这大冷天的,你们去哪落脚啊?”
“总有地方的。” 程立秋笑了笑,“赵叔您忙,我们先走了。”
离开赵木匠家一段距离,魏红才忧心忡忡地小声问:“立秋,咱们……咱们今晚住哪啊?要不……先去我娘家……”
话说出口,她自己就先摇了头。
她娘家兄弟多,嫂子厉害,日子比程家还难,回去也只能看脸色,住不了几天。
“不去麻烦岳父岳母。” 程立秋语气肯定,“咱们有地方去。”
“去哪?” 魏红实在想不出这屯子里还有谁能收留他们。
程立秋目光投向屯子最西头,靠近山脚的那片区域:“生产队的牛屋。”
“牛屋?” 魏红吃了一惊,“那……那不是喂牛的地方吗?又脏又臭,咋住人啊?而且队里能让吗?”
“不是牛棚,是旁边那间放饲料和杂物的土坯房,去年冬天冻死两头牛之后,牛就都迁到新盖的砖石棚里了,那老屋就空出来了,平时就堆点干草、破农具,没人管。”
程立秋解释道,上辈子他和魏红最落魄的时候,也曾在那里短暂避过雨,知道那里的情况,“队里巴不得有人白看着房子,免得塌了坏了。我去跟队长说一声,没问题。”
他记得很清楚,那间土坯房虽然破旧,但主体结构还算完好,屋顶有些漏雨,但修补一下就能住人。
关键是,那里足够偏僻,远离屯子中心,也方便他后续的计划。
魏红见丈夫说得笃定,虽然心里还是忐忑,但也不再反对。现在,程立秋是她唯一的依靠。
两人来到生产队大院。
老队长正蹲在院门口吧嗒旱烟,听完程立秋的来意,又看了看他们这副光景,叹了口气:“立秋啊,跟你爹闹掰了?”
程立秋点点头:“嗯,分了。队长叔,那旧牛屋让我们暂住些日子,行不?我帮队里看着房子,顺便收拾收拾,免得糟蹋了。”
老队长磕了磕烟袋锅子:“那破地方,八下漏风,咋住人?你爹娘也真是……唉,行吧,你们愿意住就住吧。不过可说好了,公家的东西不能损坏,以后队里要是用房子,你们得搬。”
“哎!谢谢队长叔!您放心,规矩我懂!” 程立秋连忙道谢。
拿到了默许,两人来到屯子西头的旧牛屋。
果然如程立秋所说,一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坐落在山脚下,旁边是废弃的破牛棚,院子里杂草丛生。
土坯房的门歪歪斜斜,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程立秋从旁边捡了块石头,几下就把锈锁砸开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干草、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很空旷,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墙角堆着一些散乱的干草和几件锈蚀得不成样子的废旧农具。
屋顶果然有几个破洞,光线透下来,形成几道光柱。
窗户纸早就烂光了,只剩下空洞的窗棂。
魏红看着这比想象中还要破败的环境,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程立秋却放下麻袋,仔细打量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满意:“不错,比我想的还好点。红儿,别愣着,赶紧收拾!趁天还没黑,咱们得弄出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先把那些废旧农具归拢到墙角,然后找来一把破扫帚,开始清扫地面的积尘和蛛网。
魏红见丈夫干劲十足,也暂时抛开了愁绪,挽起袖子,开始帮忙。
两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屋里大致的垃圾清理了出去。
程立秋又爬上房顶,把明显的大洞先用干草堵了堵,暂时应付一下。
魏红则找了些相对干净的干草,在炕上铺了厚厚一层,然后把带来的被褥铺上去。
虽然炕是冷的,但至少有个睡觉的窝了。
看着勉强像个住处的屋子,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满身灰尘,相视一眼,却都露出了笑容。
是一种共同面对困难的苦笑,也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
“立秋,我去找点水,晚上咱们熬点糊糊喝。” 魏红拿起搪瓷盆说道。那袋玉米面是他们的口粮,必须省着吃。
“嗯,小心点,去河边远,就近看看哪口井能用。” 程立秋叮嘱道。他知道这附近有口废井,可能还有点水。
魏红走后,程立秋坐在炕沿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紧锁起来。
住的地方暂时解决了,但最大的难题摆在了面前——生存。
他们几乎身无分文。
那点玉米面,省着吃也撑不了几天。
马上就要入冬了,取暖、吃饭、添置必要的家当……处处都需要钱。
必须尽快弄到钱,弄到食物。
上辈子的记忆是他最大的宝藏。
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哪里能挖到野菜,甚至知道几处隐蔽的野果树。
但这些都只能解决一时之急,无法提供稳定的收入来源。
搞事业?
那是长远目标。
眼下,第一桶金从哪里来?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
靠山吃山。
赶山打猎,无疑是来钱最快的途径之一。
但是,打猎需要工具。
最好的当然是猎枪和猎狗。
可猎枪是严格管制的,他根本弄不到。
猎狗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培养出来的。
而且,大型猎物如野猪、黑瞎子(黑熊),没有枪和狗,凭他一个人根本不敢招惹,危险性太高。
那么,小型猎物呢?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松鼠!
对,就是松鼠!
东北山林里随处可见的灰松鼠、红松鼠,尤其是灰松鼠,数量多,皮毛虽然小,但攒多了也能值不少钱!
这个时候,供销社应该还在收购松鼠皮,俗称“灰皮子”,一张完整的灰皮子,能卖到两三块钱甚至更高!(注:80年代初物价,仅供参考)
而且,松鼠肉也能吃,虽然不多,但好歹是荤腥,能补充营养。
最关键的是,打松鼠,不需要猎枪!
一把力道足、准头好的弹弓,就足够了!
制作一把好弹弓,成本极低!
山里的“Y”字形树杈随处可见,废弃的自行车内胎或者马车轮胎割下的皮条可以做皮筋,一块鞣制好的软皮子做弹兜,这些材料都不难找!
上辈子他残疾后,为了糊口,什么都干过,制作弹弓、打鸟雀松鼠换点零钱,正是他熟练的技艺之一!
虽然右手残疾后准头大失,但如今他双手健全,这手艺正好派上用场!
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
目标明确:制作一把强力的弹弓,进山打松鼠,卖灰皮子,积攒第一笔启动资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立秋!立秋哥!真搁这儿呢?” 两个年轻小伙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个高大壮实,一个稍显精瘦。
程立秋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暖。
是他的两个发小,高大壮实的是孙猛,精瘦些的是王卫东。
上辈子,他残疾后,家里兄弟嫌弃,只有这两个朋友还不时来看看他,帮点小忙,虽然他们自己日子也紧巴。
后来他离开屯子,才渐渐断了联系。
“猛子,卫东,你们咋来了?” 程立秋迎了上去。
“俺们听屯里人说你跟你爹干仗,被赶出来了,搬这牛屋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孙猛嗓门大,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立秋哥,咋闹这么僵啊?这地方咋住人啊?”
王卫东也说道:“是啊,立秋哥,有啥难处你跟俺们说。要不晚上去俺家挤挤?”
程立秋心里感动,摇摇头:“不用,这儿挺好,清静。我跟爹娘……道不同,分了干净。你们能来看看,我就很高兴了。”
孙猛和王卫东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他们也知道程老爹偏心,但没想到会到这一步。
“嫂子呢?” 王卫东问。
“去打水了。”程立秋道。
孙猛撸起袖子:“这屋子咋住?俺们帮你收拾收拾!”
说着也不等程立秋答应,就动手帮着加固那扇破门。
王卫东也找来工具,清理窗棂上的残纸,打算明天找点旧报纸来糊上。
朋友的热心帮助,让程立秋在这秋凉中感到了浓浓的暖意。
他也没有矫情,一起动手干了起来。
魏红打水回来,看到孙猛和王卫东也在,很是意外和感激。
忙活到天色渐黑,屋子总算更像点样子了。
门能关严了,窗户虽然还没糊,但至少清理干净了。
孙猛和王卫东告辞离开。
程立秋和魏红送他们到门口。
“立秋哥,真不用俺们帮衬点?” 孙猛还是不放心。
“真不用。” 程立秋拍拍他们的肩膀,“情谊我记下了。等我缓过这口气,请你们喝酒。”
送走朋友,夫妻俩回到冰冷的屋子。
魏红用捡来的几块砖头搭了个简易灶,用那个搪瓷盆熬了半盆玉米面糊糊。
没有菜,没有油腥,两人就着热水,默默地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
肚子里有了点暖意,但漫长的寒夜才刚刚开始。
没有火炕,没有炉子,破屋漏风,被子单薄,冷得人牙关打颤。
程立秋紧紧抱着魏红,用体温互相取暖。
“红儿,冷吗?”
“不冷。”魏红往他怀里缩了缩,“立秋,咱们……真的能行吗?”
“能!”程立秋的回答斩钉截铁,“相信我,红儿。这只是暂时的。很快,我们就能吃饱穿暖,会有暖和房子,会有好日子过!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制作弹弓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明天进山的路线。
第一桶金,必须尽快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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