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打破,又被更深的死寂笼罩。
陈砚被架着,如同破败的旗帜,悬在血泊之上。破旧的青色官袍吸饱了暗红的血,沉重地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滴滴答答,在冰冷的地面砸开一朵朵刺目的花。他头颅低垂,沾满血污的长发遮住了脸,只余下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喘息,每一次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压抑的嘶鸣。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凝结的敕令,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志和一种血腥的期待,狠狠凿入陈砚濒临混沌的意识:
“陈砚。”
“朕的刀,染自己人的血……”
“是钝了。”
“下一口……”
那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斩尽杀绝的酷烈:
“给朕饮外敌的血!”
饮外敌的血!
五个字,如同五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陈砚剧痛翻滚的识海!将他从濒死的麻木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嗡——!
识海深处,那缕被马皇后温润气息暂时抚平的蛰龙内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无边毁灭欲的桀骜意志,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轰然咆哮!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哑低吼,从陈砚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低垂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
沾满血污的长发甩开,露出一张蜡金般、布满血污、狰狞扭曲的脸!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之前冰冷的疲惫与嘲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燃烧的、近乎妖异的疯狂火焰!火焰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桀骜,是对毁灭毫不在意的漠然,更有一股被帝王敕令彻底点燃的、对杀戮的……赤裸渴望!
他的目光,不再看向阶上的帝王,而是如同染血的实质光束,穿透了县衙破败的屋顶,死死钉向北方!钉向那沉沉夜幕下、如同巨兽匍匐的雁门关方向!仿佛那里,有他渴求已久的……血食!
一股微弱却异常凶戾、带着古老苍茫龙吟之威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再次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危险!那气息中混杂着深入骨髓的虚弱与剧痛,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股破体而出的、欲择人而噬的凶煞!
毛襄抓着陈砚手臂的铁掌猛地一紧!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和极致的戒备!他清晰地感受到,臂弯里这具看似随时会碎裂的躯体内部,正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疯狂凝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绣春刀柄之上!只要这“妖孽”有丝毫异动,便是雷霆一击!
马皇后扶着陈砚另一侧的手臂,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冷僵硬和那如同即将炸裂的凶戾波动,雍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悸!她注入的那股温润平和的气息,如同投入怒海的小舟,瞬间被这股滔天的凶煞撕得粉碎!这……已非人力所能安抚!
朱元璋的重瞳骤然收缩如针!眼底翻涌的已非审视或掌控,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兴奋与狂热!他死死盯着陈砚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手中那把绝世凶刃,正渴望着痛饮敌血!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高亢、带着无边惊恐与风尘的嘶吼,如同撕裂夜幕的鬼啸,猛地从县衙大门外炸响!紧接着,是沉重、凌乱、如同丧钟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撞在行辕紧闭的大门上!
“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如同擂鼓!
“急报!急报!雁门关急报!!!”
“狼烟!三柱冲天狼烟!北……北元铁骑叩关!前锋已至黑风口!!!”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行辕内外瞬间炸开!
“什么?!”
“北元叩关?!”
“三柱狼烟?!是……是十万火急!最高警讯!!”
跪伏的官吏们如同被滚油浇了蚂蚁窝,瞬间炸开!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尖叫、绝望的哭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瞬间将死寂撕得粉碎!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彻底冲垮!
毛襄脸色剧变!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松!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北元叩关?!三柱狼烟?!黑风口距离雁门关主关隘不过二十里!这是……灭顶之灾!
马皇后扶着陈砚的手猛地一颤,雍容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忧虑!边关告急!重八……
朱元璋那双重瞳之中,所有的兴奋、狂热、算计,在听到“三柱狼烟”的瞬间,如同被冻结的岩浆!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森寒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猛地转身,重瞳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射向大门方向!帝王之怒,如同即将倾覆的苍穹!
“开门!!!”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在咆哮,带着焚天灭地的暴怒!
厚重的县衙大门被轰然撞开!一股裹挟着塞外沙尘、血腥气和无边寒意的狂风,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灌入行辕!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头盔早已不知去向的戍卒,如同血葫芦般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他脸上布满干涸的血污和尘土,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断,仅靠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杆折断的、染满黑红血渍的雁门戍旗!他冲到阶前,甚至来不及看清阶上是谁,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嘶力竭地吼道:
“陛下!将军!求援!求援啊!!!”
“丙字营……丙字营没了!全没了!!!”
“张千户……张千户是内鬼!他……他提前开了黑风口侧翼烽燧的暗门!放……放进了北元的‘黑蝎’!!”
“兄弟们……兄弟们死战不退……全……全填进去了!!”
“关……关城告急!烽燧甲三、乙七……全……全被拔了!鞑子的云梯……已经……已经架上主关了!!!”
“顶……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
“求援!求援啊——!!!”
嘶吼声戛然而止!这名用生命传递警讯的戍卒,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残烛,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手中那杆染血的断旗,“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几点暗红的血泥!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
只有那杆染血的断旗,在灌入的寒风中,无力地晃动着。旗面上,那个被血污浸透的“丙”字,如同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烙印,狠狠烫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丙字营!张猛!内鬼!黑蝎!烽燧失守!关城告急!
一连串冰冷残酷的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所有侥幸!也瞬间点燃了朱元璋眼底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与……冰冷的明悟!
通泰隆!老山参!影杀楼!黑蝎!张猛!北元叩关!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指向一个冰冷而致命的陷阱!
“好!好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朱元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酷烈!他猛地转头,重瞳之中燃烧着足以焚毁天地的烈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再次狠狠刺向被架着的、如同破败凶器的陈砚!
“陈砚!”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斩尽杀绝的帝王意志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将棋子砸向棋盘最凶险之地的残酷决断:
“听见了吗?!关城要破了!朕的戍卒在流血!”
“你的‘刀’!”
“该出鞘了!”
“给朕——”
朱元璋的手指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焚尽八荒的杀意,狠狠指向北方那被血色烽火染红的夜空!
“饮尽那些鞑虏的血!一个不留!!!”
饮尽鞑虏的血!一个不留!
冰冷的敕令,裹挟着帝王的无边杀意和关城告急的绝望哀嚎,如同最后的薪柴,狠狠投入陈砚识海中那早已沸腾的疯狂熔炉!
“嗬……嗬嗬……”陈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如同两颗燃烧的妖星!他体内那缕被强行凝聚的蛰龙内息,在这股滔天的杀意敕令和自身无边暴戾的催逼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凶悍、带着古老苍茫龙吟之威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以陈砚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轰隆!
行辕内所有的灯烛瞬间熄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灭!
狂暴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纸屑、甚至那杆染血的断旗!将靠得最近的几名官吏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毛襄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抓着陈砚的手臂剧震,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骇然!好恐怖的力量!
马皇后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气劲冲得踉跄后退,若非身后侍从眼疾手快扶住,几乎摔倒!她看着那个在黑暗中如同魔神般爆发出恐怖气息的身影,雍容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一丝深沉的恐惧!
黑暗中,唯有陈砚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如同两点来自地狱的鬼火,亮得刺眼!他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扯开一个冰冷、残酷、带着无边毁灭欲的……狞笑!
“如……陛下……所愿……”
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顽石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下一刻!
嗤——!嗤——!嗤——!
三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迅疾、带着清晰龙形虚影的淡金色气劲,如同三道撕裂黑暗的死亡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陈砚微张的口中、低垂的指尖激射而出!
目标,并非阶上的朱元璋,亦非堂内任何人!
而是——
洞开的县衙大门!
是门外那被血色烽火染红、回荡着绝望哀嚎的……北方夜空!
三道淡金色的龙形气劲,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冲出大门的瞬间,发出一声穿云裂石、震颤灵魂的苍茫龙吟!
昂——!!!
龙吟声带着无边的凶戾与杀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横扫过整个雁门县城!盖过了寒风的呜咽,盖过了城内的惊恐哭嚎,甚至……隐隐压过了远方关城传来的震天喊杀与金铁交鸣!
龙吟声所过之处!
县衙内外,所有马匹,无论战马驽马,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齐齐发出惊恐绝望的嘶鸣,前蹄人立而起,随即瘫软在地,屎尿横流!
无数蜷缩在破屋中瑟瑟发抖的百姓,闻听此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心脏,瞬间脸色煞白,蜷缩在地,抖若筛糠!
更远处,雁门关主关隘城头,那些正在血泊中拼死抵抗、绝望嘶吼的戍卒,在这穿云裂石的龙吟声传入耳中的瞬间,动作齐齐一滞!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与……一种被凶兽盯上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黑暗中,陈砚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再次软软地瘫倒下去,被毛襄和马皇后下意识地架住。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发,已燃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之火。
只有那沾满血污的嘴角,兀自挂着一丝冰冷、残酷、如同恶魔般的……狞笑。
刀……
已出鞘。
龙吟……
已惊夜。
这口外敌的血……
就从这……黑风口……
开始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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