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檐角,铜铃轻响。
诸葛雄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那半截焦黑的剑穗。药罐在偏厅里咕嘟作响,龙吟风还在昏睡,嘴里咬着牙关,眉头没松过一下。他听见医官低声说:“毒素已经渗进经络,再拖一日,整条左臂就得废。”
诸葛雄没应声,只把剑穗往袖中一收,起身走了出去。
天刚擦黑,街面冷清。校场那边灯火通明,北霸王还在操练新到的队伍,喊声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诸葛雄穿过几条窄巷,墨风已在约定地点等他,背上的箭匣沉甸甸的,像是刚补了弹药。
“查到了。”墨风压低声音,“南城药市昨日有位女子买了三味安神药材——远志、酸枣仁、龙骨粉。掌柜记得清楚,那人穿素衣,说话细声慢气,付的是官银。”
诸葛雄眼神一凝:“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申时末。”
他立刻想起什么。龙吟风昏迷前断续说过一句:“……留意那个开安神方子的……她要进宫。”
当时没人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现在想来,血魔教连败三阵,正面攻不破联军防线,必会另寻突破口。而最软的刀,往往不出现在战场上。
“走。”诸葛雄转身就走,“去户部流民册登记处。”
深夜的官署无人值守,但门锁对墨风来说形同虚设。两人翻窗而入,直奔东侧档案库。几十个木柜排开,按区域分类。诸葛雄翻得极快,手指扫过一排排名签,直到停在“江南东路·灾民安置卷”上。
抽出一份,纸面整洁得不像逃难之人所写。字迹工整,用墨均匀,申报姓名:柳青禾,籍贯歙州,师承“慈济堂”陈氏,擅长妇科与安神调养。
“慈济堂三年前就被大火烧了。”墨风皱眉,“没人活着出来。”
诸葛雄指尖一顿。这名字是假的。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一句“擅长安神定魄汤”——那是欧阳雪惯用的手法,专治心悸梦魇,实则可掺入迷魂散,长期服用者易生幻觉、言听计从。
“她要混进太医院。”
“可太医遴选需验身、问诊、考方论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怎么过得了关?”
“因为她不是现在才开始准备。”诸葛雄合上卷宗,“她在民间潜伏已久,身份早已铺好。我们看到的,只是她露出的一角。”
两人连夜赶往皇城西区。太医院外设有一处临时居所,专供待选医官暂住。围墙高耸,夜间有巡卫来回走动,每隔半个时辰换岗一次。
他们藏身于对面一条暗巷,屋顶斜搭着破瓦,雨水顺着裂缝滴落。墨风蹲在屋脊边缘,望远镜片对准院门。
“有人守在里面。”他低声道,“刚才有个婆子送饭进去,出来时提了个空篮,但走路姿势不对劲——腰太直,脚步太稳,不像年老体衰的人。”
诸葛雄眯起眼。正常妇人奔波劳碌,身形总会佝偻些。那人却肩背挺拔,步幅均匀,分明是习武之人的习惯。
“她在等召见令。”他说,“只要一道旨意下来,她就能光明正大走进宫门。”
“要不要现在动手?把她抓出来审?”
“不行。”诸葛雄摇头,“没有确凿证据,擅闯安置所是重罪。一旦惊动朝廷,反倒让对方有了借口反咬一口。而且……”他顿了顿,“她背后还有阎无咎。这个人阴得很,不会只派一个人来。我们要盯住她,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墨风点头,默默调整箭匣位置,确保随时能取箭上弦。
夜越来越深,宫灯次第亮起。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安置所内熄了两盏灯,只剩东厢一间还透着微光。
“她在看书。”墨风轻声说,“影子映在窗纸上,手一直没停。”
诸葛雄盯着那扇窗,忽然道:“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先帝病重那段日子?御医接连更换,最后几个都被贬出京,理由是‘用药失当’。可那时候,宫里流传一种说法——皇上夜里总做噩梦,醒来就说看见血雨落下,满殿都是哭声。”
墨风看了他一眼:“你是说……”
“那时就有个女医常伴左右,姓柳,据说是江南名医之后。后来一场大火,她死了。”
“又是柳?”
诸葛雄没答,只是握紧了腰间短刀。他知道这不是巧合。血魔教的布局,从来不止一代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东厢的灯终于灭了。窗影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她睡了。”墨风说。
“不。”诸葛雄盯着那扇黑下来的窗,“她还没睡。人在真正入睡后,呼吸会让窗纸微微颤动。那里的纸,纹丝不动。”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守着。
四更天,风转西北。巷口一阵轻微响动,一辆骡车缓缓驶来,停在安置所门前。车上下来一名小宦官,手持黄绢文书,在门口敲了三下。
门开了条缝,那名“婆子”亲自接了文书,低头退回屋内。
诸葛雄瞳孔一缩。
“召见令来了。”
墨风立刻摸向箭匣:“现在怎么办?”
“跟上去。”诸葛雄站起身,“她入宫之前,必须留下痕迹。你去查那辆骡车的来路,我盯人。”
“你要一个人进宫外围?太险了。”
“我不进去。”诸葛雄望着那扇朱红宫门,“我只是要看她从哪条路走,带什么东西,见什么人。蛛丝马迹,都算数。”
墨风迟疑片刻,终是点头:“一个时辰后在西角楼汇合。”
诸葛雄没再说话,沿着墙根悄然移动。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只剩那只握着剑穗的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暗色。
宫门外,晨雾初升。
柳青禾——或者说欧阳雪——换了一身淡青色襦裙,外罩素纱,发髻简单挽起,插一支木簪。她提着一个小药箱走出安置所,脚步轻缓,神情平静。
守门宦官验过文书,挥手放行。
她踏上石阶,走向那扇厚重的朱红宫门。
就在她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一只乌鸦从檐顶飞起,扑棱棱掠过天空。
诸葛雄藏身于十丈外的槐树后,目光死死锁定她的背影。他看见她右手扶了一下门框,动作自然,可那一瞬,袖口滑出半寸银光,又迅速缩回。
是针器。
他心头一沉。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风奔来,喘着气:“查到了!那骡车是工部造办处的,但今早没人报备使用。车夫是个聋哑人,昨夜被人雇用,给钱就走,什么都不记得。”
诸葛雄冷笑:“果然不是正规流程。”
“她已经进去了。”墨风看着紧闭的宫门,“我们现在只能等。”
“不。”诸葛雄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上面是他刚刚默写的召见令内容,“召见时间是辰时三刻,可她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为什么?为了表现恭顺?还是……另有安排?”
他将纸折好,塞进墨风手中:“拿去北霸王那里,让他查今日入宫的所有人员名单,尤其是太医院周边的杂役、洒扫、厨娘。一个都不能漏。”
墨风接过纸条,转身欲走。
诸葛雄忽然叫住他:“等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截焦黑的剑穗,已被汗水浸透。
“告诉北霸王……”他声音低沉,“这一回,敌人不在城外,而在宫墙之内。”
墨风重重点头,疾步离去。
风再次吹起,卷起地上的枯叶。
诸葛雄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宫门,右手缓缓按在腰间刀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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