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黄衣现世》
新界,原本宁静的乡村被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台老旧发动机同时空转的嗡鸣所笼罩。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烂稻谷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曾经的试验田此刻已彻底化为异域,扭曲的、仿佛由血肉和锈蚀钢铁糅合而成的稻根纠缠盘绕,构成一片不断蠕动的黑色森林。
欧阳震华蹲在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上,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份验尸报告。他额头上满是冷汗,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茫然与恐惧。他面前躺着三具村民的遗体,不,或许不能再称之为“遗体”,因为他们裸露在破烂衣物外的皮肤,正被一种淡黄色的、类似稻穗的菌丝状物质缓慢覆盖、吞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作为一名法医,他一生都在与确凿的证据和理性的逻辑打交道,用手术刀和化学试剂为亡者代言,揭开死亡的真相。但眼前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手中的报告,是今天凌晨时分,他亲手撰写并提交的。关于第一批变异村民的初步尸检结论。白纸黑字,明确写着“死因:高强度物理冲击导致多处脏器破裂”,并附有详细的解剖数据和照片。
然而,就在十分钟前,当他再次翻开这份报告的副本,准备与匆匆赶到的林正英商讨时,上面的字迹……活了。
是的,活了。那些熟悉的方块字,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开始扭曲、荡漾,然后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重组。墨迹晕开,又重新凝聚,形成全新的、令人脊背发凉的语句。他眼睁睁看着“物理冲击”几个字溶解,然后如同蠕虫般爬行、拼接,最终固化成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饥饿”。
他发疯似的翻到其他页面,所有关于死因的描述,无论是“机械性窒息”、“锐器伤”还是“未知毒素”,全都无一例外地被篡改,最终统统变成了那同一个词:“饥饿”。
不仅仅是文字,连那些拍摄下来的伤口照片,也在纸张上发生了诡异的变化。破裂的内脏特写,其裂纹竟自行延伸、连接,隐隐构成了某种扭曲的、像是巨大麦穗又像是无数张嘴的图案。
“欧阳sir,你没事吧?”一名穿着防护服、但面罩下脸色惨白的o记探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欧阳震华猛地抬起头,将那份“活”过来的报告递到对方面前,声音颤抖:“你看……你看这上面的字,写的是什么?”
探员凑近看了看,困惑地眨眨眼:“死因……饥饿啊。欧阳sir,这不就是你最新的结论吗?虽然很奇怪,但所有尸体都显示这个特征……”
欧阳震华如遭雷击,猛地缩回手。他明白了,不是报告被篡改了,而是某种更加恐怖、更加根源性的东西被扭曲了。是“现实”本身被修改了!在所有未受直接影响的观察者眼中,这份报告从一开始写的就是“饥饿”。只有他,这个亲手执笔、深知原本真相的人,才目睹了那令人疯狂的篡改过程。
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污染!
“呃啊——!”不远处,一名正在警戒的飞虎队员突然丢开手中的mp5冲锋枪,双手死死抱住头盔,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踉跄几步,跪倒在地,指缝间有殷红的鲜血渗出。“头……头好痛!有什么东西……在唱……在唱……”
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在场几乎所有尚未出现明显变异症状的人员,包括警察、医护人员甚至几位穿着茅山道袍的年轻弟子,都陆续出现了剧烈的头痛反应,程度轻重不一,严重者如那名飞虎队员,已然耳鼻溢血,倒地痉挛。
一种声音,开始在他们的脑颅内直接响起。
那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物理声音,而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意识层面的信息流。它最初像是无数细微的、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干枯的稻穗在风中相互刮擦。这声音逐渐汇聚、成型,竟化作了一种……旋律?
扭曲、怪诞、完全不符合人类音乐的任何乐理,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铁锈的粗糙感和腐烂谷物的粘稠感。然而,在这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旋律之上,竟然覆盖着……歌词?
用的是粤语。字正腔圆,带着某种古老的、戏剧式的吟唱腔调,但内容却支离破碎,充满了亵渎与疯狂:
“金穗摇,铁骸响……”
“饥肠鸣,宴席张……”
“王座起于青壤……”
“旧衣黄,覆新港……”
这便是《黄衣之歌》的港岛变奏!它无视物理规律,直接在所有未被“接纳”的智慧生灵脑海中回荡,折磨着他们的神经,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守住灵台!静心咒!”林正英的厉喝声如同惊雷,在混乱中炸响。他须发皆张,面色凝重到了极点,手中早已掐好了法诀,一层淡淡的清光自他体内扩散开来,勉强将身边几名弟子和靠近他的警方人员护住,暂时隔绝了那直击灵魂的魔音。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试验田的正中央。
那里,大地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黑色稻根丛林,此刻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一根根粗壮的、混合着暗红色锈迹与惨白骨骼结构的“主干”破土而出,它们相互缠绕、拼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疯长。
钢铁在扭曲中哀鸣,泥土在异化中崩解。这些“主干”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粗糙的基座,然后是躯干、四肢……一个高达十余米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形体,正从新界的土地中“生长”出来。
它的主体,是一台巨大、古老且布满厚重红锈的联合收割机,但那收割机的履带变成了无数节蠕动的、覆盖着金属鳞片的肢体,巨大的收割台则扭曲成了一张向上张开、布满锯齿的巨口。从这钢铁的躯干上,又蔓延出无数条滑腻、布满吸盘、如同章鱼般的暗黄色触手,与那些蠕动的稻根紧密相连,汲取着大地的养分。
而它的头部……
当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恐惧与绝望,投向那怪物的顶端时,一种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那并非想象中的怪物头颅,而是一张巨大的人脸!一张他们许多人都熟悉的脸——**陈伯**!
就是那位在村里德高望重、几天前还积极协助警方调查失踪案、最后却被发现神秘死在自家谷仓里的老村长,陈伯!
此刻,他那张布满皱纹、原本慈祥的脸,被放大了数十倍,成为了这尊恐怖神像的头颅。他的面容保持着死前的惊恐与痛苦,双目圆睁,但瞳孔中已没有任何神采,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旋转的黑暗,仿佛连接着某个饥饿的虚空。他的嘴巴微微张开,那扭曲的、亵渎的粤语版《黄衣之歌》,正从那口中幽幽传出,回荡在天地之间。
**黄衣之王·港版**,于此现世!
它以陈伯的面容为冠冕,以锈蚀的农机构筑骸骨,以疯狂的稻穗与触手作为血脉与筋肉。它是工业凋敝的锈蚀,是农业畸变的丰收,是深潜于宇宙之外的疯狂,于此地投下的、带着浓郁港岛风情的恐怖倒影。
“是……是陈伯……”一名本地籍的警员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那只是祂借用的皮囊!”林正英斩钉截铁,打断了众人的骇然,“陈伯的魂魄恐怕早已被吞噬,此刻驱动这躯壳的,是来自群星深处的‘黄衣之王’的意志!祂感知到此地的‘饥饿’,以此为坐标,降临了祂的化身!”
他猛地转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金属工具箱里,迅速取出五面颜色各异、却闪烁着电路板般光泽的令旗,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旗杆底部是尖锐的金属探针。
“布阵!‘五行电网阵’!”林正英声音急促,但动作丝毫不乱,“以五行之力,引动地脉阳雷,困锁邪神!阿强,坎水位!阿德,离火位!快!”
他一边指挥弟子,一边身形如电,脚踏七星步,手中令旗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插入地面特定的方位。每一面令旗插入,地面都微微一震,旗面上的电路纹路亮起微光,彼此之间似乎有无形的能量线开始连接、勾画。
欧阳震华强忍着脑中的嗡鸣和那份报告带来的精神冲击,挣扎着爬到一辆警车后面,看着林正英布阵。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是科学无法解释的领域里,唯一能对抗这疯狂现实的力量。
然而,就在林正英将最后一面代表“中央土”的黄色令旗,猛地插入阵法核心,即将完成整个阵法的瞬间——
那尊以陈伯面容为首的黄衣之王化身,似乎并未急于发动物理攻击。祂那两颗如同深渊漩涡的瞳孔,微微转动,漠然地“瞥”向了正在布阵的林正英。
没有怒吼,没有冲击波。
祂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其中一条由无数锈蚀农具零件和暗黄色触手缠绕而成的“手臂”,指向了阵法所在的区域。
霎时间,异变陡生!
阵法周围,那些原本被林正英以法力暂时压制住的、蠕动着的黑色稻根,仿佛接收到了至高无上的指令,骤然暴起!它们不再畏惧阵法散发的微弱灵光,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毒蛇,疯狂地扎入地面,精准地刺向那五面五行令旗所在的地下深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稻根并非简单地破坏,它们……在“改造”。
它们如同拥有智慧的生命体,尖端分泌出某种暗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异化能力的粘液,迅速改变了土壤的化学成分和物理结构,并在其中构建出全新的、符合它们自身规则的“脉络”。这些脉络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如同活体的电路,强行覆盖、扭曲了林正英依靠令旗建立的五行能量通道。
“滋滋——噼啪!”
五行电网阵的光芒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原本和谐流转的五色灵光瞬间混乱、冲突。代表“木”位的绿色令旗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代表“水”位的蓝色令旗表面凝结出铁锈般的斑块;代表“金”位的白色令旗则像是被强酸腐蚀,迅速黯淡、碎裂……
阵法能量失去了平衡,不再是引动阳雷诛邪的利器,反而变成了一颗极不稳定的炸弹。
“不好!阵法被祂……被祂的‘根’改写了!快退!”林正英脸色剧变,厉声狂吼,同时双手急速变幻法诀,试图强行散去凝聚的能量。
但,太迟了。
“轰——!!!”
失控的五行能量猛地向内坍缩,然后轰然爆发!一股混杂着破碎灵光、铁锈碎屑和腐烂稻谷气味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阵眼中心的林正英和他几名弟子身上。
“噗——!”
林正英首当其冲,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人在空中,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他重重摔在地上,道袍破碎,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萎靡。他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赖以成名的茅山阵法,竟在顷刻间,被对方以这种完全超出理解的方式——如同修改电路板一般——彻底破解、并反噬其身!
黄衣之王的港版化身,依旧矗立在田野中央,陈伯的面容无喜无悲,只有那亵渎的粤语歌声,在血腥与铁锈的风中,吟唱得愈发清晰、悠扬。那歌声,仿佛在宣告着一个饥饿时代序幕的拉开。
欧阳震华瘫坐在警车后,看着吐血倒地的林正英,看着周围痛苦呻吟、耳鼻溢血的同僚,听着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恐怖吟唱,再低头看向手中那份无论如何都无法修正的、死因栏里永远写着“饥饿”的报告。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绝望,如同新界田野里蔓延的异化稻根,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科学……失效了。
玄学……败退了。
那么,希望何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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