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稻壳入骨，机械丰收》
新界的夜，粘稠而沉重，仿佛一块浸满了劣质机油的黑色海绵，将远处都市的霓虹光芒都吞噬殆尽，只留下压抑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不再是熟悉的泥土与草木气息，而是混合了金属锈蚀、劣质润滑油，以及……一种被阳光烘焙过的、干燥的稻草味儿。
欧阳震华——人们习惯叫他欧阳胖子，或者更正式一点，欧阳法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田埂上。他手里提着的强光手电，光束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劈开一道惨白的通道，光柱中，尘埃与微小的飞虫狂乱舞动，如同被惊扰的幽灵。
他身边跟着的是年轻警员家乐，小伙子脸色苍白，紧握着配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枪口微微颤抖，指向前方那片死寂的村落。
“欧阳SIR，你……你确定是这里？”家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欧阳胖子没直接回答，用手电光扫过路边一栋村屋的墙壁。墙上，原本雪白的涂料大片剥落，露出的不是砖石，而是一种暗黄色的、仿佛被急速烘干了的纤维物质，上面还诡异地镶嵌着几颗干瘪的谷粒。一股更浓烈的、如同陈年米仓般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
“闻到没有？”欧阳胖子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这不是普通的霉菌，也不是火灾痕迹。‘稻壳人’的污染，已经不只是人了，连建筑都在被‘同化’。”
一周前，新界北区几个相邻村落开始出现怪事。起初是家畜莫名死亡，尸体干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接着，是村民。他们在夜晚会集体起床，眼神空洞，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家的或是村公所的稻田，然后……以一种极其扭曲、却又带着某种神圣仪式感的姿势，将自己的手臂、甚至整个身体，插入湿润的泥泞中，直至窒息或力竭而死。最初警方以为是集体精神失常或邪教活动，直到第一个“感染者”在警局内突然变异。
欧阳胖子蹲下身，戴上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墙面的纤维物质中夹起一颗谷粒。谷粒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金属光泽，仔细看，表面还有极其细微的、类似电路板的纹路。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玩意儿像是在……生长，或者说，在改造它接触到的一切。”
家乐咽了口唾沫，手电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村落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些僵立不动的黑影，如同插在田里的稻草人，但轮廓……却分明是人形。
“那些就是……”
“梦游的，‘播种者’。”欧阳胖子的声音低沉，“白天他们会恢复部分意识，但身体会加速木质化和金属化。晚上，则完全被‘农神’的意志支配，去完成那该死的‘播种’仪式。”
两人谨慎地靠近村中心。越往里走，景象越发骇人。一些村民直接倒毙在路边或自家门口，身体已经部分变成了那种暗黄色的纤维与谷粒的混合体，姿势扭曲，仿佛在生命最后时刻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尚在变异中的村民，如同梦游般在自家院子里、小巷中缓慢踱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吹过干枯稻田的声音。
“呼叫总部，请求支援！这里情况完全失控！”家乐对着对讲机低吼，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滋啦作响的电流噪音，间或夹杂着仿佛金属摩擦的尖锐嘶鸣。
“没用的，”欧阳胖子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这里的信号，或者说某种‘场’，已经被干扰了。”
他们来到一栋还算完好的村屋前，虚掩的木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欧阳胖子示意家乐警戒，自己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欧阳胖子也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中年妇女背对着他们，站在厨房的砧板前，身体微微晃动，似乎在切着什么。但砧板上没有菜，只有几根从她自己左手指尖“生长”出来的、如同细嫩稻穗般的淡黄色神经纤维！她右手握着的菜刀，正一下下，机械地、精准地切割着那些从自己体内长出来的“作物”。没有鲜血，只有干燥的纤维碎屑纷纷落下。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嘶哑的摇篮曲。
“停下！警察！”家乐举枪大喝。
那妇女缓缓转过头，她的脸上，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暗黄，眼眶深陷，瞳孔泛着类似劣质玻璃珠的浑浊光泽。她看着闯入者，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非人的笑容。
“丰收……就要来了……”她的声音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把自己……种下去……才能……迎接……神……”
话音未落，她左手的“稻穗”神经猛地一阵抽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硬、金黄，顶端甚至结出了几颗饱满的、带着金属反光的谷粒！
“小心！”欧阳胖子一把拉住几乎要呕吐的家乐，迅速后退。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但那吠叫声极其怪异，不再是“汪汪”的声响，而是尖锐刺耳的、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咔啦——”声！
两人冲出门，只见几条村里的土狗正围着一具已经几乎完全稻壳化的尸体疯狂啃咬。它们的牙齿咬在干硬的“稻壳”上，迸溅出火星和碎屑。而它们的眼睛，也变得赤红，喉咙里发出的，全是那种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声！其中一条狗似乎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猛地转过头，嘴角流下的不再是唾液，而是粘稠的、黑褐色的机油状液体！
“走！快走！”欧阳胖子当机立断，拉起家乐就往村外跑。
那些机械化的疯狗发出一阵更密集的齿轮咆哮，猛地追了上来！它们的速度奇快，四肢跑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机械关节活动声。
两人拼命奔跑，子弹打在那些狗身上，竟然只能迸出几点火星，发出“铛铛”的金属撞击声！眼看就要被追上，欧阳胖子瞥见路边一个废弃的农机棚，猛地拐了进去，用力拉下锈迹斑斑的卷帘门。
“哐！哐！哐！”
疯狗在外面疯狂撞击着铁门，金属扭曲的声音和齿轮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耳欲聋。家乐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
欧阳胖子靠在墙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强忍着手臂上一道被疯狗利齿划破的火辣辣的伤口，从随身携带的勘察箱里拿出一个便携式高频射线扫描仪——这是总部最新配发的，用于检测异常金属反应。
他调整参数，对着自己的手臂伤口进行扫描。屏幕上瞬间出现的图像，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显示出的骨骼影像旁，清晰地显示出数条细密的、如同植物根系又如同电路般的金属导管，正沿着他的皮下组织、沿着血管和神经束，悄无声息地向身体深处蔓延！这些导管并非后期植入，更像是……从他的细胞内部自然“生长”出来的！它们闪烁着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光晕，像是一种生物天线，正在接收或者发送着某种未知的信号。
“果然……是通过体液和空气传播的‘孢子’……或者说，纳米级的机械共生体……”欧阳胖子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回想起之前解剖那些完全稻壳化的尸体时，在他们的脊椎内部发现的、更加粗壮和复杂的同类结构。那些金属导管与中枢神经紧密相连，如同寄生植物汲取养分，又如同提线木偶的控制线。
他立刻掏出卫星电话，幸运的是，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竟然有一格微弱的信号。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略带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声音，正是远在九龙城寨旧址研究“螺湮之城”数据的林正英。
“阿英，是我，欧阳。”欧阳胖子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恐惧而有些沙哑，“新界这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稻壳人’病毒不是简单的感染或变异……”
他快速而清晰地描述了自己扫描到的金属导管，村民的集体梦游播种，建筑和动物的异化，以及那诡异的、如同接收指令般的“金属导管天线”现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林正英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欧阳胖子的心上：
“欧阳，你看到的，恐怕不是‘病毒’，也不是单纯的‘寄生’。”
林正英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真相后的冰冷寒意。
“根据我这边对‘螺湮之城’能量图谱和古老文献的交叉分析，这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机械与血肉的共生进化。”
“进化？”欧阳胖子失声。
“没错。”林正英肯定道，“你所见的金属导管，不是外来物，而是被‘农神’——我们姑且这么称呼那个隐藏在维度夹缝中的存在——的意志所激活的、潜藏在生命基因底层的一种‘可能性’。它将有机体的血肉与无机的机械结构强行融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更适合它降临和存在的‘载体’或‘祭品’。”
“那些梦游播种，不是自杀，而是在为‘大收割’做准备！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能量和改造后的血肉之躯，培育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新界的‘降临祭坛’！当祭坛成熟，稻浪翻涌之时，就是所谓的‘农神’真正跨过界限，降临现实，进行‘最终收割’的时刻！”
“到那时……”林正英的声音凝重到了极点，“被收割的，将不仅仅是这些村民，恐怕是整个香港，乃至更广阔区域的所有生命形态！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试图将整个世界都改造成它机械化农田的……古老贪婪之神！”
欧阳胖子手中的扫描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听着外面依旧不休不止的齿轮犬吠和金属撞击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伤口下，那些正在无声生长的金属导管，仿佛已经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沉眠“农神”那巨大而饥饿的呼吸声，正随着香港的地脉，一起一伏。
大收割，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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