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英的桃木剑刺入小犹太胸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鲜血喷涌，只有无数细小的齿轮从伤口迸出，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在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她的身体开始透明，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闪烁的二进制代码。
“林师傅…”小犹太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平静，“我算对了。”
她身后，螺湮之主的机械神经网络剧烈抽搐。那些贯穿城寨的金属触手像被抽去筋骨般软垂下来，表面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整座城寨发出垂死的呻吟，钢筋扭曲的声音如同巨兽最后的哀嚎。
陈浩南拖着受伤的腿，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大飞死死拉住。
“她系自愿嘅！”大飞吼道，眼睛通红。
小犹太的身体继续分解，化作无数发光的数据流，沿着桃木剑上的USb接口涌入螺湮之主的核心。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脱的微笑，仿佛终于解开了生命中最后一道难题。
“记得同阿婆讲，”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唔系走佬，系去咗一个好远嘅地方写程式...”
最后一点光晕消散在空气中。桃木剑“铛啷”落地，剑身布满裂纹，那些精心雕刻的USb接口已全部烧熔。
寂静。
然后，整座城寨开始震动。
“唔好开枪！”黄志诚举手制止了准备射击的o记队员。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攻击的机械僵尸，此刻全部僵在原地。它们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肢体关节发出“咔哒”锁死的声音。一个戴着机械义肢的僵尸甚至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定在那里，义手上的链锯还在空转，但已经失去威胁。
“检查现场！”黄志诚下令，自己则快步走向城寨中心。
他路过一具还在抽搐的机械造物——那似乎是多个深潜者融合而成的怪物，此刻正缓慢地解体，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和已经干瘪的有机组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这些机械装置都在“回光返照”。
一台五十年代的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喇叭里传出沙哑的歌声：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是《上海滩》。小犹太生前最爱在熬夜写程式时哼这首歌。
仿佛被这歌声触发，整个城寨的机械造物开始了它们最后的表演：
数十台早已停摆的电风扇齐齐转动，扇叶在无电的情况下缓缓旋转，扬起积年的灰尘。
一排挂在残破窗户上的霓虹灯管诡异地闪烁起来，拼出无人能解的图案。
某个地下室的发电机自动轰鸣，带动整条街的路灯明灭不定，如同在为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打拍子。
这景象既美丽又恐怖，就像一个巨大机械心脏的最后几次搏动。
林正英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拾起小犹太留下的bb机。那台经过她改装的设备屏幕还亮着，上面滚动着一行英文：
“ERRoR 404: 灵魂未找到”
老道士的眼中第一次泛起泪光。他想起几小时前，这个瘦弱的女孩还在和他争论：
“林师傅，你话符咒系能量，程式都系能量，点解你嘅能量就得，我嘅就唔得？”
“妖物当前，唔系搞噉嘅争论嘅时候！”
“点解唔系时候？就因为我用嘅系电脑唔系桃木？”
林正英握紧手中的bb机，第一次感到自己对道法的坚信出现了裂痕。也许这个女孩说的对，也许驱邪的本质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心的力量——无论那力量是来自古老的咒语，还是现代的代码。
远处，陈浩南默默拾起地上一个还在转动的小齿轮，放进口袋。他知道，从今天起，洪兴的江湖不再只是刀光剑影，还多了这些看不见的恐怖。
三小时后，o记完成现场封锁。
聂宝言戴着口罩，仔细检查一具机械僵尸的残骸。令人困惑的是，所有尸体上找不到任何机械改造的痕迹。那些刚才明明还在转动的齿轮、发光的线路，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翻开一具尸体的眼皮——眼球完好，没有任何齿轮化的迹象。
高彦博走过来，脸色凝重：“所有物证都一样。刚才拍到的录像，机械部分全部变成雪花。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改写了现实。”黄志诚接话，他手中拿着一份初步报告，“超过二十名队员确认看到机械变异，但现在所有物理证据都指向这些都是普通尸体。”
更诡异的是，幸存者的记忆也开始出现混乱。几个o记队员坚持说自己刚才用符弹射击，但当被问及符弹来源时，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三元师姐，你记得你那把特制手枪吗？”黄志诚问。
三元迷茫地看着自己腰间的常规配枪：“特制？我支枪唔系一直系噉？”
只有核心的几个人——陈浩南、大飞、林正英——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他们默契地保持沉默，知道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夜深了，搜救队陆续撤离。
一个佝偻的拾荒老人蹒跚走进废墟，在瓦砾中翻拣着。他的动作熟练而麻木，显然早已习惯在这种地方寻找值钱物件。
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块锋利的碎片——是琛哥那张《友谊之光》cd的残片。尽管经历爆炸，碎片边缘依然锐利，反射着月光。
老人把碎片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低声哼起一段曲子，不是流行的《上海滩》，而是粤剧《帝女花》中的段落：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他的声音沙哑走调，在空无一人的废墟中飘荡。
当他转身离开时，破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奇特的疤痕——那疤痕不像任何已知武器造成的，反而更像...触手的形状。
月光下，老人和他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城寨迷宫般的小巷中，只留下那不成调的戏曲，在钢铁与血肉的废墟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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