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餐厅，方牧和父亲在长条木桌的一侧坐下。
这一次方牧再次环视着食堂，跟上次相比，这里明显是装修过了的，而且桌椅的摆放也更加合理许多。
王勇诺在对面的长凳上坐定，双手放在膝上，神情专注。
餐厅里还有几位庄园的居民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他们在谈事情，都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方牧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勇诺，我有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一听是正事，王勇诺立刻坐直了身子，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方哥你说。”
方牧伸出右手食指，做出“一”的手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第一件事，就是之前跟你商量好的从你们这里接过去四户人家，今天就可以交接了。”
王勇诺的眉毛微微扬起，流露出些许惊讶：“看来水电站那边已经修缮好了，这么快？”
“是的。”方牧点点头，“我们又从另一处避难所接纳了五个新成员，都是能干的人，所以整体进度比预计快了不少。”
王勇诺沉吟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斟酌着开口：“那方哥为什么还要接受我们这里的四户人？我得实话实说，这四户人家并非全是精壮劳动力，妇人跟孩子占了一半。你们的负担不会变大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来，方牧就觉得跟王勇诺合作没毛病。
他笑了笑，坦率地说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件事情，水电站那边已经恢复了电力。所以我们打算利用这个优势发展机械化农业。”
说到这里，方牧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下一步我决定组织人手去县城和周边农资店搜索电动农用工具。这样的话，就能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了。即使是妇女，只要稍加培训，操作电动工具的效率也能远超传统人力耕种。”
王勇诺眼睛一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在快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过了几秒钟，他缓缓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果能弄到机械农具，确实能大幅提高生产效率。这样的话，我倒是没那么担心那些老弱过去会成为负担了。”
说到机械化农具，王勇诺有些失落。
自己的大哥之前就是农业学校毕业的，倘若他还在的话，就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优势，让庄园的农田产出更多的粮食来。
“没错。”方牧接过话头，目光直视王勇诺，“所以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出人跟我们一起探索。人手不用多，两三个就行，但要机灵、胆子大、服从指挥。至于收获的分配，”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相当有诚意的方案，“到手的东西四六分成，你们四，我们六。”
王勇诺听到这个分成比例，明显愣住了，开始陷入沉思。
四六分成已经是极其有诚意了，这已经远超他的预期了。
庄园这边只有几把手枪，弹药也有限，真要去县城那种丧尸密集的地方探索，危险系数极高。
但如果跟着方牧他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冲锋枪，而且周延铮几人的战斗力以及方牧的应变能力都是庄园的人无法媲美的。
所以，这次外出相当于是跟着方牧他们屁股后面捡钱呢，而且还能锻炼他们的外出生存的能力。
完全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但问题是这牵扯到人身安全，他不能替别人做这个决定。
虽然庄园里的农户和亲戚们都尊他一声“家主”，但王勇诺心里清楚，这更多是出于对他父亲以及大哥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香火情。
而自己只不过是在方牧跟“蚂蚁”实施营救行动的时候带路罢了，就白捡了一个“解救庄园”的大功劳，最后成为了目前庄园的领导者。
可他不能真把自己当家主了，搞一言堂。
想到这里，王勇诺抬起头，神情诚恳：“方哥，这件事情我需要跟四叔还有其他几个主事的人商量一下。毕竟是要去县城冒险的大事，我得听听大家的意见。一会儿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没问题。”方牧爽快地答应，他理解这种集体决策的必要性，“你们商量完告诉我就行。”
他继续伸出三根手指，“那我就继续下一项了。”
“第三件事情，我们准备下一步开始扩大养猪场的养殖规模。但是眼下这半年，水电站那边的农田还没产出，我们还需要从你们这里购买粮食。”
方牧说到这里，仔细观察着王勇诺的表情，“所以我想问，你们愿不愿意增加玉米和大豆的种植面积，专门给我们提供饲料？”
王勇诺这次没有太多犹豫，稍微想了想就给出了答复：“这个我现在就可以答应。反正我们现在的地也足够多，人手也够，之前开垦的那些坡地正好适合种玉米。而且说实在的，多余的粮食堆在仓库里也是堆着，能换成有用的物资再好不过。”
“那可太好了！”方牧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到某一页，
“这样，我们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至少需要从你们这里采购两吨玉米和半吨大豆。按照一袋子一百公斤算，就是二十袋玉米和五袋大豆。具体价格我们可以按‘蚂蚁’那边的市场价再高一成来定。”
“没问题，价格什么的我信得过方哥，肯定不会让我们吃亏的。”王勇诺也来了精神，
“我们这里库存还有不少存粮，我下午就让王嘉宁带人去清点一下，看看具体能卖给你们多少。新鲜收成要等下一季，但库存应该够你们用大半年的了。”
谈到这里，方牧的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他合上本子，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接下来就是买粮食的支付方式，我们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他顿了顿，说出原因来：“因为最近一直投入水电站的建设，我们手头的‘蚂蚁币’确实不多了。所以李穗岁就想了个方案，看能不能让你们以入股的形式，算是我们预付买粮食的费用。”
看王勇诺听得很认真，方牧继续详细解释：“等我们的猪肉卖给‘中心驿站’回本后，再按照比例支付给你们。当然，我们也可以帮你们从‘蚂蚁’那里购买你们需要的物品，或者直接给你们活猪、猪肉都行。支付形式可以灵活商量组合。”
这一下，王勇诺又陷入了沉思。
入股的形式意味着风险共担，但也可能获得更大的长期收益。这对于正在寻求稳定外来供应渠道的庄园来说，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选项。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帘被掀开，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
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各自端着一个大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
碗里冒着腾腾热气，是当地特色的三合一油泼面——肉臊、西红柿鸡蛋、素臊子三种浇头铺在宽面上，油亮鲜香。
孩子们依次将碗放在方牧父子和王勇诺面前。
方牧认出来，其中那个个头最高的男孩就是上次他来庄园时，眼馋江子轩面前炒羊肉的几个孩子之一。
他还记得当时那孩子盯着羊肉看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啊，真懂事。”方牧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语气温和。
男孩只是腼腆地笑了笑，脸颊微微泛红，没有说话就转身跑开了，但没跑远，而是在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时不时朝这边偷看。
方牧看着面前香喷喷的大碗面，拿起筷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对王勇诺说：“那就先吃饭吧，我说的事情你一会儿跟其他人商量，反正我们也不算太着急走。”
王勇诺点头，三人便拿起筷子搅拌碗里的面条。
不得不说，自己种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就是不一样。
虽然没有经过精细加工，面粉不如末世前市场上卖的那般洁白，但吃起来有一股天然的麦香，而且格外劲道。
手工擀制的宽面厚薄均匀，在三种臊子的浸润下油润可口，每一口都饱含着扎实的满足感。
方牧吃得很过瘾，额头甚至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末世之中，能吃到这样一碗热腾腾、用料实在的面条，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吃完面，他和父亲又要了碗面汤，原汤化原食嘛。
而王勇诺则放下碗筷，跟方牧说了一声，便起身朝祠堂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去召集四叔和其他几个管事的，商量方牧刚才提的两件事。
方牧和父亲慢慢喝着面汤，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在胃里蔓延。
这时，那个瘦小的男孩又出现了，他早就吃完饭了，但一直坐在附近的凳子上，眼睛时不时瞟向方牧这边。
见到方牧起身准备送碗去后厨，男孩立刻跳起来，几步跑到方牧面前。
“大哥哥，给我吧。”男孩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
方牧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男孩的意思，笑着将空碗递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男孩接过碗，转身就往后厨跑，脚步轻快。不一会儿，他又跑回来，看到方牧还坐在原位，明显松了一口气。
方牧望着这个有些腼腆却又主动的男孩，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他拍了拍身边的长凳：“来，坐下。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被看穿心思的男孩挠了挠头，脸颊又红了。
他小心地在长凳边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犹豫了几秒钟才开口：“大哥哥你真厉害，这都能带猜到。那个，之前听小花说，等下次大哥哥来，她们就要跟着大哥哥离开庄园去另一个地方了。是真的吗？”
方牧意识到，男孩说的“小花”应该是那四户人家中的某个小女孩。
他点点头，语气尽量温和：“是真的。水电站那边现在安全了，有电，有热水，还有更多人可以互相照应。小花她们一家会过去开始新生活。”
男孩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熄灭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那……那我还能见到她吗？”
“当然可以啊。”方牧笑了，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我可以保证，至少一个月你可以去看她一次。等我们那边完全安稳下来，只要你父母没意见，你和你的家人也可以搬过去住。水电站那边地方大，需要更多人一起建设。”
方牧想了想，反正以后少不了从庄园拉粮食，到时候带上小男孩去水电站转悠一圈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真是太好了！大哥哥！”男孩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笑容在脸上绽放。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那就请大哥哥多多照顾小花。她胆子可小了，去陌生的地方肯定会害怕。”
男孩顿了顿，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她特别爱吃肉，不管什么肉都爱吃。以前吃饭的时候，她老是抢我碗里的肉吃。”
说到这里，男孩自己先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孩童间特有的亲昵和一点小小的“抱怨”。
方牧也被逗笑了，他郑重地对男孩承诺：“知道啦，我肯定会照顾好你的小花朋友。不光是小花，所有过去的小朋友，哥哥都会照顾好。我保证，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饭，有安全的住处，还能看书玩耍。”
“谢谢大哥哥！”男孩得到这个承诺，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朝方牧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跑出餐厅，看样子是迫不及待要去找那个叫小花的小女孩，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
方牧和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温暖的笑意。
在末世中，这些孩子之间的纯真情谊，这些简单而真挚的牵挂，就像是阴霾中的一缕阳光，让人心里柔软。
两人起身走出餐厅，但是也没有走远，就在祠堂附近的农田边慢慢踱步。
冬日的田野大多裸露着，只有少数耐寒的作物还泛着绿意。
田埂整齐，沟渠分明，看得出即使人员减少了许多，可这里的农业生产维持得不错。
方牧看着这一切，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远处祠堂的门开了，王勇诺和庄园的主要管事人一起走出来。他们脸上带着讨论后的认真神色，朝方牧这边走来。
新一轮的商议，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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