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屯的撤离在绝对的隐秘中进行。第一批老弱妇孺在杨把总率领的精锐护送下,借着浓重的夜色,如同溪流渗入大地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北方的山林小径中。他们带走的是种子、孩童和未来的希望。
屯内,留下的青壮在赵铁柱和王老蔫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的布置。空置的房舍内设下了绊索和悬木,水井被投入了捣碎的苦楝树皮和污物,带不走的陈旧军械被破坏后散落在显眼处。最重要的粮仓,则在计算好最后一批撤离人员所需的口粮后,被泼上了火油。
林川站在即将成为废墟的屯墙之上,最后一次巡视这片他带领众人挣扎求存、浸透鲜血与汗水的土地。晨曦微露,给寂静的屯子蒙上一层凄凉的暖色。这里曾是他穿越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如今却要亲手将其付之一炬。
“林当家,最后一批准备好了,巴彦的斥候前出已不到十里。”孙小眼快步上来,低声禀报。
林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决然转身:“按计划,点火,撤离!”
命令下达,几支火把被投入粮仓,烈焰瞬间升腾,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在清晨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伤痕。与此同时,最后一批约三百人的队伍,在林川和赵铁柱的带领下,迅速从预定的西门撤离,头也不回地扎进山林。
南岸,巴彦被亲兵急促唤醒,登上高地,正好看到北岸那冲天的火光和烟柱。他先是一愣,随即暴怒:“他们要跑!追!给本王追!”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流民屯近期的“安静”并非怯战,而是金蝉脱壳!
清军骑兵迅速集结,试图渡河追击。然而,当他们冲入已成空城的流民屯时,迎接他们的是空荡的屋舍、被污染的水源、以及各种阴险的简易机关,不断有士兵被突然落下的重物砸伤,被隐蔽的竹签刺穿脚掌。熊熊燃烧的粮仓更是断绝了他们任何就地补给的念头。
巴彦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尤其是那焚毁的粮仓,让他心头滴血。他挥刀砍翻一段还在冒烟的焦木,怒吼:“追!他们带着那么多人,跑不远!一定要把他们碾碎在山林里!”
然而,山林是另一片战场。先期抵达鹰嘴涧的杨把总部早已依托险要地形设下埋伏,王老蔫的锐士营更是化身山魈,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袭扰清军先头部队,毒箭、陷阱、滚石,让清军的追击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五天后,当林川率领最后一支队伍,有惊无险地穿过一线天,踏入野狐峪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忙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先期到达的人们已经在溪流旁搭建起简陋的窝棚,开垦着谷中的荒地,孩子们在空地上奔跑,炊烟袅袅升起,与之前流民屯的紧张压抑截然不同。
徐山站在谷口,看着最后一批人安全进入,对林川点了点头,便沉默地退到一旁,依旧不多言语。
吴秀才捧着一卷书,坐在一块大石上,对着溪水吟哦,神情是许久未见的安宁。陈璇则带着她的学徒们,已经开始勘探谷中的矿产和水利资源。
站在峪内的高处,回望那仅容一线通过的入口,再看着谷内这片充满希望的新天地,林川知道,一个阶段结束了。他们放弃了围墙,却拥抱了更广阔的山川。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巴彦的威胁并未解除,李岩的态度暧昧不明,徐山的来历仍需警惕,但这片新的根基,给了他们喘息和发展的时间与空间。
焚毁旧巢,不是终结,而是新生的开始。文明的星火,将在更深的山林中,继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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