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屯约法》的草案被吴秀才用工整的楷书抄录了十几份,张贴在屯内各处的公告栏上。与之配套的,还有根据林川“苦练内功”决策细化的《田亩授受章程》、《功勋评定细则》、《工坊管理条例》等一系列规章。
识字的人围在公告栏前,逐字逐句地念,不识字的人则聚在周围,竖着耳朵听。新鲜,复杂,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反响并非全然叫好。
田亩分配依照出力多少、入屯先后、战功大小综合评定,打破了早期“见者有份”的模糊状态,有人欢喜有人愁。功勋评定将战功、技术创新、农事贡献等都纳入体系,并与口粮配给、居住条件挂钩,激励作用明显,但也让一些安于现状者感到了压力。
最直接的一次冲突发生在新设立的“仲裁堂”。两个原属不同小队的士兵因争抢新发下的棉甲配件动了手,按照新规,这种事不再由各自队长私下调解,而是需由仲裁堂依律裁决。吴秀才主审,杨把总、王老蔫作为军民代表陪审。
证据确凿,裁决很快做出:先动手者鞭笞十下,扣半月功勋;后动手者鞭笞五下,扣五日功勋;所在小队队长管教不严,连带扣除三日功勋。
裁决当众执行。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和受刑者的闷哼,让所有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以往这种小事,最多骂几句,罚点苦役,如今却动真格的了。
“法者,国之权衡也!”吴秀才在行刑后,对着沉默的人群高声宣讲,“今日小恶不惩,明日则生大乱!此非为酷吏,实为保全我等共有之家!望诸位共勉之!”
疼痛,比任何说教都更能让人记住规矩。一种对“法度”的敬畏,开始悄然取代过往的习惯和人情。
就在内部进行着这场静默变革的同时,技术的发展也找到了新的方向。
巴彦败退时遗弃的投石机残骸,成了顾博士和雷匠人的宝藏。他们带着人将那些粗大的木材、扭曲的金属构件一一拆解回收。
“东虏之法,糙则糙矣,然其结构亦有可参详之处。”顾博士指着一段巨大的扭力绳索结构说道,“若能将我之配重与此结合,或可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之器。”
雷匠人则对清军投石机使用的皮革铰链和金属扣件更感兴趣:“这些东西用料扎实,稍加改造,可用于改进我之城门绞盘,或打造更坚固的车辆。”
更重要的是,通过对这些“战利品”的研究,结合黑石寨献出的矿脉信息,雷匠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若能得足够焦炭(由煤炼制),辅以改进之风箱,或可尝试建一小炉,熔炼那铁矿!不需多,只需能铸造些更精良的铳管、箭头,便是质的飞跃!”
这个设想让张五和韩老枪都激动不已。自主冶炼,意味着他们将不再完全依赖缴获和交换,武器装备的命脉将更多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尽管前路艰难,但希望的种子已经埋下。
外部的世界也在回应着流民屯的变化。
张溥再次来信,除了惯例的问候和鼓励,还附带了一份抄录的朝廷塘报。塘报中含糊地提到了“陕西北部有义民自保,屡挫虏锋”,虽未点名,但无疑指向了流民屯。张溥在信中提醒林川,此举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流民屯的“合法性”,但也意味着正式进入了朝廷的视野,福祸难料。
同时,信中还提到,江南一些对朝廷失望、心怀故国的士绅和商贾,开始对“陕西义士”产生兴趣,或许未来会有更多像顾博士、雷匠人这样的人才,或明或暗地前来投奔。
黑石寨的胡三如今往来更加频繁,几乎成了流民屯的编外后勤官。他不仅稳定提供煤炭,还利用其熟悉地理的优势,帮助流民屯与更远处一些同样在挣扎求生的小型寨堡、村落建立了初步的联系,一个以流民屯为核心的、松散的生存同盟正在悄然形成。
这一日,林川在巡视新建的、专门用于技术研究和实验的“格物院”时,看到顾博士正对着一个用缴获的清军头盔改造的蒸馏装置出神,旁边放着几瓶提炼出的、纯度不同的液体。
“顾先生,这是?”
“林当家,”顾博士回过神来,指着那些液体,“此乃在下尝试从烈酒中提纯之‘酒精’,或许……可用于清洗伤口,比寻常清水效果更佳。只是产量太低,耗费甚巨。”
林川拿起一瓶,嗅到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心中一动。他想起另一个时空里,这东西在战场救护上的巨大作用。
“耗费再大,也值得一试。”林川当即表态,“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技术的触角,开始向着更广阔、更细微的领域延伸。
新规在阵痛中扎根,技术在废墟上萌发,外界的目光愈发复杂。流民屯这棵大树,在经历过狂风暴雨的摧折后,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在伤痕处,生发出了更加坚韧、也更加多样的新芽。而它的根系,也正向着四周的土壤,更深、更广地蔓延开去,汲取着养分,也不可避免地会触及地下的暗流与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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