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胜利的欢呼声却已在现实的沉重面前迅速冷却。
缴获是丰厚的:完好的战马十七匹,伤残或受惊的马匹二十余;镶铁棉甲二十余副,弓箭、顺刀、长矛近百;更重要的是从那牛录额真身上搜出的令箭、腰牌以及一份粗略的周边地形草图,上面竟赫然标注了几个流民屯早期废弃的临时据点。清军侦查的细致与深入,让所有看到草图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代价同样惨重。参战的乡勇与溃兵,阵亡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彩。阵亡者中,有最早跟随林川的流民少年,也有黑风寨溃兵中那个总爱嘟囔“凭啥喝稀的”年轻人。他们的尸体被并排安置在峪内避风处,盖上白布,等待着最后的归宿。
胜利的喜悦,在目睹同袍冰冷的遗体、聆听伤者压抑的呻吟时,迅速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悲恸与肃穆。
赵铁柱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人打扫战场,收敛遗体,收缴武器。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躁烈,目光扫过那些阵亡的、无论是乡勇还是溃兵的年轻面孔时,会停顿片刻,然后更加用力地攥紧手中的刀柄。王老蔫草草包扎了手臂的伤口,便沉默地加入清理行列,他从一个被“万人敌”炸死的清兵身边捡起一把完好的顺刀,用手指试了试锋刃,然后默默插在了自己腰间。行动,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心境。
屯子里,当第一批伤员被抬回时,等待已久的妇孺老弱瞬间涌上。哭声、呼喊声、焦急的询问声响成一片。吴秀才组织起识字的少年,帮忙登记伤亡名单;王老栓则红着眼眶,指挥人手烧水、准备干净的布条和仅有的伤药。李窑工甚至拿出了自己试验多次才烧制成功的几个白陶罐,用来煮沸水消毒。一种基于共同命运的情感连接,在悲怆的氛围中无声地加固。
林川没有沉浸在胜利的满足中,他第一时间与杨把总、刘挺清点战果,评估损失。
“刘哨官判断无误,此战虽胜,却是捅了马蜂窝。”杨把总指着那份缴获的地图,面色凝重,“东虏损失一个牛录额真和数十精骑,绝不可能罢休。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百人规模的哨骑了。”
刘挺补充道:“而且他们吃了地形和火器的亏,下次必会有备而来,可能会携带更多步兵,甚至……简易火炮。”
压力,非但没有因一场胜利而减轻,反而如同更浓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孙小眼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他们在战场外围清扫时,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并非东虏,而是汉人打扮,自称是北面“黑石寨”的探子,想来“看看风声”。
“黑石寨?”林川眉头紧锁。他记得孙小眼之前提过,北面山区除了黑风寨,还有几股大小不一的势力,这黑石寨便是其中之一,据说以开采某种劣质煤石并向周边换取粮食为生。
“他们看到了多少?”林川问。
“怕是……看到了咱们打赢,也看到了咱们用的火器。”孙小眼低声道。
流民屯拥有“犀利火器”并能击败东虏精锐的消息,恐怕会像野火一样,在这乱世的江湖中迅速蔓延。这既是威慑,也可能招致更多的窥伺与贪婪。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外的南京,张溥的那几封密信,也开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悄然流转。虽未引起朝堂震动,却也让一些有心人记住了“陕西流民屯”和“林川”这个名字。历史的联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缓慢扩散。
夜幕降临,流民屯举行了简单的阵亡者葬礼。十一具遗体被火化,骨灰将暂时安置,待来日太平再行安葬。没有繁琐的仪式,吴秀才只是沉痛地念了一段祭文,悼念这些为守护家园而死的英魂,无论他们来自何处。
林川站在跳跃的火光前,看着一张张被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的面孔,沉声开口:
“今天的胜利,是用他们的命换来的!我们守住了家,但敌人还在,而且会更凶残地扑过来!哭过了,怕过了,明天起来,该修的墙要修得更牢,该练的兵要练得更狠!我们要让死去的弟兄们知道,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悲伤和恐惧。
野狼峪的余烬尚未冷却,而来自清军主力的报复、来自周边势力的窥探、以及来自历史帷幕后若隐若现的“联动”,都已化作股股暗流,向着流民屯这块刚刚崭露头角的“砥石”,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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